- 日本幕末儒者與江戶生活
- 徐川
- 7字
- 2020-08-05 16:10:55
第二章 寺門靜軒
第一節 寺門靜軒的身世
一、靜軒居士壽碣志
本章筆者著重介紹日本幕末儒者寺門靜軒。想要理解靜軒的作品,我們要先了解他生活的時代;想要體會作者的心境,我們則要全面地了解他的家人、朋友、家族背景等。靜軒雖家門衰敗,但身上卻有著不同于普通落魄書生的氣度。對家人重情義,對朋友更常常是傾囊相助。造就靜軒這種性格的,顯然不僅僅是儒家思想的影響。是什么樣的家庭,又是什么樣的家庭出身造就了靜軒呢?我們在他的一系列文學作品中可以找到線索。
寺門靜軒(1796—1868),幕末儒學家。名,良。字,子溫。通稱,彌五左衛門。別號,克己、蓮湖。靜軒從小由其母養大,在十二歲的時候失去了母親,轉年父親也去世了,后來和外祖父母一起生活。由于是妾所生,沒有權利繼承父親的官職和家業,在十九歲的時候不再領取水戶家的俸祿。之后拜在折衷派儒者山本北山之子山本綠陰門下鉆研學問。期間住在上野寬永寺勸學寮中,學習佛典和漢學并接觸了我國性靈派詩風的漢詩。文政十三年(1830年),水戶藩的新藩主德川齊昭為了振興藩政,曾發起了廣納賢才的“仕官”活動,即招收有高知識水平的武士就任官職,來侍奉藩主和大名。此時的靜軒心懷抱負,多次上書自薦卻一直得不到回復,甚至親自到藩邸門前請愿。折衷派學者對當時被奉為“官學”的朱子學是持批判態度的,所以只能無果而終。靜軒無奈之下為了糊口,曾在江戶駒込吉祥寺門前町(今東京豐島區附近)開辦私塾,稱克己塾。他的經歷可以說是江戶時代典型浪人儒者的寫照。
靜軒生于寬政八年(1796年),卒于慶應四年(1868年)三月二十四日,享年七十三歲,是幕末文壇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位儒者。相傳其是茨城縣筑波郡石塚村人,那里應是他父母的家鄉,靜軒是土生土長的江戶人。他自己也曾說過“幸為江戶人,非田舍漢”。青年時代便有很好的文學素養,曾和多位漢學家學習漢學。經歷一番磨難和努力后,靜軒在學問上終有成就,收徒授學,家道漸漸好轉,生活也不再那么困苦了。天保三年(1832年)著書《江戶繁昌記》,至其后數年共著五編。書中提到他曾經住在淺草新堀附近。靜軒興趣多樣,社會交際面也很廣,才能脫穎而出。所著《江戶繁昌記》是體現了他的漢學功底和文學才能的代表作。但由于此書對“俗儒”“腐儒”的辛辣諷刺,而被當權者定為擾亂風紀之書,作者于天保十三年(1842年)七月被定罪流放。《江戶繁昌記》在稍后容筆者詳細介紹。靜軒終究沒能以儒者姿態站上當時的政壇,在思想界也是廣受排擠。后來便削發自稱“非儒非佛”為“無用之人”,自命風流云游四方。從武州秩父(1)流浪到上毛(2)一地,其間經常在文人學者家借宿。從《靜軒文鈔》兩卷和《靜軒詩鈔》一卷中可以窺見他的足跡。嘉永二年(1849年),五十四歲的靜軒住在向島某處,著寫了《江頭百詠》,在友人的勸說下為自己寫了“壽碣志”,并在他死后被刻在了石碑上,放置于淺草的橋場總泉寺。
靜軒在安政三年(1856年)的時候游歷東海道在京攝住過半年,其間著有詩稿《赪肩瓦嚢》,其后在安政六年(1859年)游歷新潟,寄宿數月期間又著《新斥繁昌記》。靜軒在里面詳細記錄了當時社會藝人們的狀況。從此點來看,頗有《白門新柳記》的趣旨,而這也是區別于《江戶繁昌記》的最大之處。靜軒博學多才,興趣廣泛,作文章更是信手拈來。在新潟這一“娛樂”之地,稍下功夫就有現在專業新聞記者的素質。或許正是這樣的靜軒,才能成就如此的“繁昌記”。漢文所做的“繁昌記”,無論其他儒者如何蔑視其為“游戲文章”,罵靜軒如何沉迷于“漢學魔道”,從純粹的漢學角度來看,憑學問和文章,足以稱得上大家。靜軒深諳經學,他的大部分成就也是拜經學所賜。青年時便奉讀經典,其后又廣涉歷史。步入晚年之后更是轉入對日本歷史的研究,曾精讀《古事記》等重要文獻。靜軒被幕府流放期間曾回過江戶城,居無定所。晚年時候他在五洲大理郡吉見村胃山的豪農根岸氏家中住過一年多,于慶應四年三月二十四日(1868年4月16日)去世,享年七十三歲,被葬在了根岸氏家族的墓地中。靜軒有一子一女,兒子夭折,女兒嫁入根岸氏家族。
說到不窮不儒者,靜軒的確很有個性,他步入晚年后,自營生壙,在生前就給自己寫了碑文。對靜軒身世比較完整全面的文獻記錄,也正是出于他的《靜軒居士壽碣志》。被收錄于文集《江頭百詠》中:
適來者,夫子時也,適去者,夫子順也。其去未可知,其來莫非有事也。事之成者,必有功于家于國于世,而大則可廟,小則可志。物亦有用乎人,而后銘,人而無用奚志焉。靜軒居士老矣,漸將去乎順。……乃志曰:居士以寬政八年生于江戶。育外家河合氏,幼怙恃見背,既長不謹放縱,家道頓寒,始改志讀書,稍覺有所會,遂游四方。文政年間歸江戶投舊主上書,書入不報。慨然謂今儒雖賤,夾書送生,庶幾不辱先人,褐衣以終矣不負舊君也。乃就宅下帷,從游稍集。及天保八年以戲著嬰憲,不得復以儒立于世。于是髠發毀形,不儒不佛,遂為無用之人,流移局促,席不得暖。今宜死,然未死,不知他年將轉何地溝壑也,且樹此存之于江戶。家譜曰,祖廣瀨長門守諱義本,系新田左中將五世孫。長門君正長三年入三井寺而終焉。其子諱義行,東下屬佐竹氏,改寺門世住水戶云。父諱勝春,母田中氏,生母河合氏,居士名良,字子溫。作文時年五十有四,嘉永二年也。(3)
這一段詳細記錄了靜軒為自己所作碑碣志的緣由。而開頭的“適來者,夫子時也,適去者,夫子順也”一句是借用了《莊子》中的語句,表達了靜軒的豁達,直接佐證了靜軒與老莊思想的共鳴。筆者每每讀到碑碣文字,總覺有些凄涼,透露出了靜軒的無奈,夾雜些許遺憾。“流移局促,席不得暖”是靜軒訴說自己的窘迫,“今宜死,然未死,不知他年將轉何地溝壑也,且樹此存之于江戶”是對未來的不確定,顛沛流離的生活不知道要延續到何時至何地。
后面繼續寫:居士友,志摩小濱大海書志后,曰:“子溫以戲著得謗,因以被罪。蓋冶長縲泄,于子溫無傷也。昔者崔浩作史被殺,韓愈上表被竄(4)。文字引禍,明賢猶有。子溫雖然踏禍機止錮仕途,免殺于竄,亦圣代寬典。在子溫,則當感戴恩惠之深而已矣,亦何恨焉?但其志,子溫自撰,則其美事卓行皆隱而不言,蓋嫌其涉矜伐也。以大海所見,子溫奇士也,義士也,清白寡欲之人也。蓋其先人有二子。沒時長者承家而子溫尚幼,以別業附子溫母以養子溫,子溫長母氏沒,而其嗣父為仕者有故去邦。子溫悼其宗絕,而伯兄淪落難立,慨然賣其業,所得之金盡獻諸兄以為衣食之資。而己則一錢無私,恃以一雙繃緱刀剝落垢敝者隨身而已。孑立孤苦,人之所不能堪。而子溫則能處此點,無恨色。嗚呼,世之以利為心者,錙銖不慊,則骨肉仇視,況其他乎。使其見子溫所為,則不羞死者幾希矣。子溫始從田口氏學,后寄食山本綠陰氏學作詩,遂入寬永寺讀史書。其間與故齋藤陶皋、石井繩齋、芳川波山、中村橘園及予大海輩締交。諸子皆長于子溫若干年。而詩酒之會,議論紛錯,排闔古今,子溫不在皆不樂。蓋其天資穎敏而謙虛愨實,自有使人傾寫者焉。后予就仕于國,而子溫下帷于都下,名聲稍著。陶皋之沒,其父老而無所依,子溫養之終身。其與朋友交而有終始,他亦多類此者矣。予之再東也,陶皋、橘園已沒,而繩齋、波山亦皆相續物故于其藩,獨予與子溫未就木耳。予長于子溫,有間則先子溫去者必矣。予不能志于子溫,而子溫志于予者,亦可預知矣。雖然志于子溫者,外予其誰也,宜及今志之。而子溫既已自作,則予任幸得解矣。乃取其遺于志者錄以附后。”(5)
此番記述很明顯是之前提到的靜軒友人小濱大海所寫。他是靜軒的摯友,對靜軒做了比較全面客觀的評價。友人們將靜軒比作崔浩、韓愈,為他憤憤不平。而后面說靜軒免于被殺只是流放,應當感恩戴德了,一方面是勸他,另一方面是表達對幕政的不滿,自諷自嘲。另外要特別提到,靜軒雖然清貧一生,但是對朋友慷慨相助,能夠供養朋友的父親直至為其送終,實在難得。除了這里所講的,還有其他不少慷慨事跡。比如靜軒后來見到同父異母的兄弟生活十分落魄,隨即慷慨解囊。除了這里說的供養亡友之父外,還對朋友難以維持生計的子孫施以援手,把自己所有的錢都奉獻了去。(6)
二、靜軒之名的由來
我們想要了解靜軒的人生,必將先從他的幼年期和青年時代經歷說起。無論是武士還是町人,農民還是富賈,都須依附于時代發展,由時代造就。他們不僅深受時局影響,也在不斷改變著時代,和命運抗爭。要了解寺門靜軒的個性,我們先從寺門姓氏的源頭來追溯。
名為“那珂川”的河流從那須(7)深山中發源,在黑磯、鳥山(8)兩地間流淌而過,后經水戶流入大海。大河川流,水戶上游五里右岸漸深處,有一名為“石塚”的村落。而這里便是有著高墻大院與大片田地的大戶人家——寺門家的一方故土。說其“故土”,是有緣由的。寺門家是并入八幡太郎源義家(9)的新田義貞(10)之一裔,新田義貞的第六代武將廣瀨長門守義本后來在大和的宇陀郡,侍奉“宇陀三將”(11)之一的秋山氏(12)。彼時代,南北朝余灰未盡,地方武裝勢力小規模沖突還時有發生。當時,奈良的一乘院、大乘院(13)的兩門跡(14)和伊勢的國司北畠氏發生戰爭,史稱“正長之變”。當時依附于北畠氏的秋山氏敗北,廣瀨義本也隨即潰敗逃至三井寺(15)。
三井寺又稱園城寺,是屬天臺寺門宗的總本山寺,自古以來就被認定為日本四大古寺之一。在天武天皇親手賜贈“園城”的匾額后,便開始稱為“長等山園城寺”。雖然是比叡山延歷寺(16)的別院,但早在正歷四年(993年)便開始和延歷寺抗爭。和當時的延歷寺被稱作“山門(さんもん)”相對應地,稱三井寺為“寺門(じもん)”。兩寺無盡的爭斗不斷擴大化。寺門靜軒的姓氏就由這個“寺門”的訓讀“てらかど”而來。廣瀨義本逃出三井寺后,由于受到三井寺的救助和庇護,為了感恩則將姓氏改為寺門。當時的義本有一兒子名為“掃部介義行”,千里迢迢來到關東,侍奉于佐竹氏(17)。
隨著時間的推移,關原之戰的到來不僅成了日本歷史的轉折點,也深深影響了佐竹氏家族。當時的佐竹氏當主是第十九代的佐竹義宣,關原之戰中沒有加入德川家康的東軍,也沒有加入石田三成的西軍,最終落得減封,也就是領地削減,由常陸水戶五十四萬石減封并轉封至出羽秋田二十萬石。于是當時未能帶走的家臣和一些不愿意前去出羽秋田的家臣仆人等便留在了常陸。這其中便有寺門家的先祖——寺門勝賴。勝賴留在了常陸石塚,并使寺門家在此延續香火百年。
三、靜軒的家人
此后的寺門家族第十代,出了一位頗有才識并且心懷抱負的人物——彌八郎勝春。為了施展抱負,勝春將家里交給姐姐打理,自己進入水戶德川家作為家臣“奉行”。勝春在二十歲出頭的時候還未能得志,在負責調查整理年供征收信息的部門“郡方大吟味方”中任職,雌伏十數載。后來于寬政八年(1796年)被賜予“步行目付次座格”(18)之頂戴,由此從臨時雇傭而“轉正”。其后便進入了“郡方大吟味方”的上級單位“大吟味方”(19)工作,并且于轉年就被提拔為“藏奉行格”(20)。在這段仕途比較順利的時期,勝春也再度婚配。他的第一任妻子早逝,第二任妻子和第一任妻子都是當時常陸國(21)的笠間藩牧野家的家臣之女。在勝春還沒得頂戴之時生了嫡男彌八郎勝躬。在其后十三年升至“步行目付次座格”之后的寬政八年(1796年),由其妾河合氏生育了庶子,這就是靜軒。
靜軒的母親河合氏葬在了“兩國回向院”(22),素姓無從可考。兩國回向院在兩國橋的東面,可以想象其應該是在茶屋或者小料理店工作的一般女子。彌八郎勝春初見便納其為妾,當時河合氏的雙親也還健在,所以能共同照顧她與她的兒子。這對勝春來講是個不錯的選擇。當時的城中武士取笑由鄉下出差來的武士們是“淺蔥裡”。江戶的下層武士階級窮困潦倒,但是又不能失了顏面,于是便用胡蔥木棉替代羽絨塞到衣服里,尤以鄉下來的武士居多。他們對于吉原這樣的地方也只能遠觀不可褻玩,常常是彷徨其外、品評其中,這也就成了“淺蔥裡”的另一個被取笑的特征。勝春由于職務關系經常往來于水戶和江戶間,當然也是這“淺蔥裡”的一員。操著比較濃重鄉音的勝春,卻能納江戶女子為妾,實為不易。
視實際情況而調整需要征收年貢的數量,是勝春這樣的“官員”公職權力范圍之內的事情。所以除了從屬于藩主或者大名們而所得的“體制內”財政播發的俸祿以外,灰色收入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勝春在這方面的所得自然不難想象,要不也無財力納江戶女子為妾。勝春有了第二個兒子(也就是靜軒)之后,不得不考慮其母子的未來。庶子是無權繼承家業的,所以勝春為他們買了姓氏為河合的“御家人株”(23)。這應該就是靜軒生母姓氏的由來。雖然成為御家人,但是靜軒和母親還有外祖父外祖母一樣還是住在町屋之中,也就是沒有離開市井生活環境,是地道的江戶城長大的町人。
靜軒的人格有些復雜,人生道路也很坎坷。他常常會很矛盾,對人生很無奈,但又是熱愛生活的,這也在其文學作品中有不少體現。如何理解靜軒的個性,我們還得從他年少時候的經歷說起。在他十二歲時,也就是文化四年(1807年),母親去世了。轉年十三歲的時候,父親也去世了。父親由于工作的關系經常來往于水戶和江戶之間,自然沒有充裕的時間來陪伴靜軒的成長。而母親則一介女眷,不難想象靜軒受外祖父母的影響應該不小。彼時代的日本老人對孩子的教育是較為傳統的。那么具體到靜軒,以及一直是平民百姓的外祖父,肯定是從靜軒記事起就不斷強化他是武士之子的身份意識,讓他勤勉于學問,不斷磨礪劍術。可靜軒的身世是無法改變的,母親身份的卑微容易成為同齡人拿來開玩笑的笑柄。這對幼年的靜軒或多或少會產生負面影響。當時對于叛逆的靜軒來說,外祖父母也就是靠著母親生活的普通町人而已,不見得能有多少敬愛之情。而母親去世后,更不太可能聽從外祖父母的忠告了。他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無心向學,更不愿意練習劍術,整日無所事事揮霍青春,荒廢了時間,進而誤入歧途。靜軒當時所住的兩國橋地方不僅留有不少吉原遺風,更是其開元之地。靜軒青少年時期也是放蕩不羈,結交各路朋友,其中必定是有好有壞。雖說是調皮搗蛋的事兒沒少做,但總歸沒去打家劫舍。也就是這樣,靜軒才有機會看盡江戶的繁榮,以及浮華背后的各種社會矛盾和社會底層町人的心酸。想必這樣的生活經歷,也是他創作《江戶繁昌記》的重要原因之一。文化十年(1813年)九月,也就是靜軒十八歲的時候外祖父去世了。其后的文化十二年(1815年)十一月,也就是他二十歲的時候,外祖母也去世了。雖不能說對外祖父母有多少眷戀,但畢竟是親人,家人的逝去勢必會對靜軒的心理和生活有不小的影響。二十歲的年紀,身邊就沒有了家人,對靜軒來講也許不能說是痛苦,但寂寞的心境是難免的。他也開始意識到了不能總像以前那樣打打鬧鬧,人生應該開始有新的選擇。而就在這時,靜軒未曾謀面的同父異母兄弟——彌八郎勝躬不請自來。
靜軒的這位哥哥勝躬,在十九歲的時候獲得“頂戴”,成了水戶德川家的“徒侍”——不能騎乘的下級武士。因為當時幕府的“參勤交代”制度,也就是諸大名要定期來江戶幫助幕府主政,所以會經常往來于江戶和自己領地之間。像水戶德川家這樣和將軍德川家有親戚關系的“親藩大名”,領地離江戶又很近,后來便要求作為“定府”,長期居住在江戶。勝躬也跟著父親在江戶落下腳來,并且很快就迎娶了江戶普通町人醫生的女兒為妻。但父親在勝躬二十六歲的時候去世了。轉年,他二十七歲的時候,妻子也去世了。勝躬生性軟弱,并且沉溺于享樂,雖繼承了頂戴,但根本無心從政或攀爬仕途。于是在他三十一歲的時候便從水戶家不辭而別了。
此時勝躬的母親也已不在人世,所以和靜軒互為父母雙逝的兄弟。他拜訪靜軒之時,已是從水戶家出走兩年后的事兒了。勝躬的積蓄應該是都花完了,便想起向靜軒來借錢。他已繼承家業,自然得了不少父親的遺產,這么快就將積蓄花光,勝躬“敗家”的速度可想而知。靜軒是聰明之人,手頭也不會有那么多現金,自然不會如此輕易就幫助他。但靜軒最后還是把錢給了勝躬。根據小濱大海所說:“子溫悼其宗絕,而伯兄淪落難立,慨然賣其業,所得之金盡獻諸兄以為衣食之資。而己則一錢無私,恃以一雙繃緱刀剝落垢敝者隨身而已。”(24)很有可能是靜軒把父親給他買的“御家人株”,也就是御家人身份賣掉換了錢。這對靜軒來說等于是放棄了現有相對穩定的生活。沒有了武士的身份,也就沒有了生活上的經濟來源,靜軒的生活必定越來越窘迫。要說是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同父異母的哥哥,多少有些夸張。但靜軒做出此決定,應是想借此機會來改變自己。對哥哥的幫助明顯有意氣用事的成分,可聯系到此前靜軒的經歷,或許是他想通過對這位兄長的幫助來彌補一下自己對去世親人的愧疚之情。那么這之后靜軒又該如何開始新的生活呢?他選擇了通過做學問來立足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