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話說那日絨芷回宮禁閉，卻仍念念不忘那養靈宮中的仙子，心下亦是疑慮重重，奈何父帝不予以解釋，母親的神色又似乎是在告訴自己此事事關重大，不宜多知，而哥哥韞寒又是個說一不二的狠角色，想來是不會想自己透露半點口風的，又因父母告誡，此事也問不得其他仙人——禁閉于宿雪宮中，除了宮中仙侍之外也無人可問，而仙侍皆年尚幼小，想來也是不知道什么內情的，因而只得獨自壓下，暫且不去詢問。雖然，她終覺此事有內情，孩子心性，也偷偷依照記憶畫下了那位仙子的面容，記不真切之處都用略筆帶過了，只是那幾分脆弱神情，以及她耳上掛著的琉璃藍的耳墜卻繪得入木三分。心中顧慮到此事不宜讓他人知曉，故而此畫也只壓于枕下，只是獨處之時拿出來看視一二。

轉眼已是一個月就快過了，絨芷正悶悶地看著手中的畫紙出神，心中沒有半分思路，唯一知曉的是此女與天界必有極大淵源，與自己的父母兄弟亦是交情不淺——據她所知，韞寒極少關心除父母之外的任何人，可那日韞寒看望那女子的神情卻甚是焦慮擔心，似乎那人是他的至親至愛之人一般。

“難道——那人是我嫂嫂不成？算了算了，那般天仙一樣的人物，怎會看上韞寒那只呆鵝！定是韞寒看上了人家，百般糾纏，把人家搞得這般悲慘下場，唉，可憐的女子。”絨芷心中胡亂聯系著，雖然自己也知韞寒不是那般小人，可想起韞寒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難免不平，心中如此編派他的風流韻事，倒也是自得其樂，忍不住在腦海里自導自演了一出大戲，真不知韞寒這位戲中主角如若知道了劇情又會怎樣收拾這個妹妹了。

“公主，天后怕公主禁閉期間沒什么稱口的點心，特命人送了閑云糕來給公主，也囑咐公主好生思過，莫要再胡亂行動了。”侍女小蘭捧著糕點站在絨芷閨房的碧絲紗簾之外傳話道。

絨芷忙藏了圖紙在枕下，回應道：“端進來說話吧。”

“我的祖宗，我說你就管管自己吧，沒事去踢御書房的門做什么，那可是天帝的辦公之處，你可是腦子被門夾了不成？”小蘭邊走邊說著。

看官你可能想，小蘭不過一個侍女，怎敢如此和公主說話？原來，小蘭本是個散仙的孩子，只比絨芷大個千余歲，兒時不知怎的流落在了北天宮門口，天后森槐懷著絨芷出宮時見了瞧這女孩子，又看她年尚幼小就不知父母何在了，心下憐惜，于是帶了回來，本是打算讓她伴在自己左右的，可生下絨芷后思及絨芷無伴玩耍相陪，于是才給了絨芷，兩個女孩子也做個伴兒，所以這兩個丫頭從小便如姐妹一般長大，故而小蘭和絨芷說話時才得以如此隨意。

“我……誰說我踢御書房的門了？哪個不長眼的看見了我踢的？”絨芷氣不打一出來——父母這編謊水平也太糟糕了吧？這么樣的鬼話也好意思說是出自堂堂北天宮主和宮后之口？這不是當大家是傻子嘛？

“當然有人看見了，不過那位爺可不是不長眼的，他可是堂堂北天宮太子，您的親哥哥——韞寒，你還狡辯什么？”小蘭立刻反駁道，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不愧是韞寒這只呆鵝……這扯謊水平……真是符合他的一貫作風啊。不過好像也只有他才能說著這樣的鬼話還叫北天宮上上下下的仙人仙子服帖認可的，真不知是哪里來的好口碑……”絨芷心想著，口中卻只是說道：“韞寒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呀？真是的，他是你誰啊？夫君不成？”絨芷酸酸的說著，一邊還對著小蘭刮羞，這倒是說中了小蘭的心事，把她囧的滿臉通紅，張口反駁道：“誰叫太子口中那個踹門的傻瓜是你呢？你可是連爹爹媽媽的紅線都敢拆的小傻瓜，拆了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你爹爹的紅線和月老連了起來，讓堂堂天帝和有著一把大胡子的月老眉目傳情，你儂我儂，真是優秀——”不等小蘭說完，絨芷就撲了上來要打她的嘴，“你這丫頭真是沒上沒下，說我就罷了，居然還敢嚼天帝的舌根，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小蘭一邊躲著一邊說道：“這事兒難道還不是你做的？你既做得還怕人說不成……哎哎哎，糕點！糕點！你還吃不吃了？”絨芷一個心急，險些沒摔碎了糕點盤子，聽到小蘭這話，才恨恨的收了手，說道：“都是二千多歲時候的事情了，提它做什么，真是！”

“那你倒是說說，踢門的事兒是你干的嗎？”小蘭笑嘻嘻的說。

“是是是，我應了還不成嗎？不過我不是踹門，我……我是想看看御書房的門牢不牢固，夠不夠格做爹爹的書房門罷了。”談話至此，絨芷也不得不把這沒邊兒的謊話給承答下來，不然也無法收尾了，至于后面的編派，當然也就是吃了啞巴虧的絨芷嘴硬瞎扯的了。

“所以呢？牢不牢呀？”小蘭問道，真是看熱鬧的不怕閑死。

“就你多話，牢的話我能被罰嗎？真是。滾滾滾。”說著，揮手就要趕小蘭走。

“哎哎哎，閑云糕留下！”絨芷看著捧著糕點就要走的小蘭，急忙攔到。

“對，差點兒忘了，天后交代過，這可是她親手做的，叫你千萬賞個面兒吃一點兒。”小蘭邊放下盤子邊說道。

絨芷伸手拿了一塊放進嘴里，“不錯，果然是母妃的手藝。”絨芷大口吃著，看小蘭一臉嫌棄的看著她，遞過一塊兒糕道：“來一塊？”

“不要，話說你畢竟是公主，吃東西還是要點兒樣子的，你看你吃的像個乞兒似的……唉。”說著，小蘭還搖搖頭。

“快滾快滾！真是礙眼了哎呦。”絨芷沖著小蘭擺擺手道。

“稀罕伺候你嘞我還，真是！”說著，小蘭笑著跑遠了。

幾塊糕點下肚，絨芷感覺頭有些沉了，困的很，可心中還惦念著那畫中人——畢竟還沒有編完韞寒的風流故事，她絨芷又怎舍得放下呢？——于是還把圖畫拿出來瞧著，可迷迷瞪瞪之中她便睡了過去，一張畫兒還蓋在了臉上，隨著呼吸一起一落的。

“老君這忘日丹真的有用嗎？真的只是除了那一天的記憶而已？”天后問著天帝道。

“應是沒問題的，老君拿其他像絨兒一般的生靈測試過的，雖是倉促而成，但他做事一向還是可靠的。”天帝答道。

“還好有個老君也知道絨兒的事情，還能分得幾點心在這孩子身上，真是難為他了。”天后的罥煙眉微微皺了皺，說道。

“先莫管絨兒了，你送去的糕點她定然會吃了的，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倒是你，近來如何了？”天帝看著天后的依舊蒼白的臉，問道：“可還睡得著？頭可還常暈？”

“大致是無妨的，就是時不時的感覺有些虛弱罷了，并無大事。”天后看著天帝關切的眼神答道，心中卻是另有言語——“只怕是開始老了罷。”可這話，她又怎能對著那雙滿是愛戀的深邃的眼睛說出來呢？

“我看你還是多關心著點兒自己的好，眼見著寒兒沉穩了，絨兒也快成年了，再沒什么好讓你操心的了，好生安養著才是正道。”天帝憐惜的說。

天后點點頭，卻沒有言語。

“真的沒什么再讓我操心的嗎？真的如此，便是再好不過了。可是，可能嗎？”天后心下憂慮著。

“未央宮從來不會泄露沒有必要的消息，我的絨兒，你真的能一直安好嗎？”

外面的云，不知何時起，漸漸的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