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結束了,嘉靖的鑾駕已經回了紫禁城。
一切都復歸了平靜,劉鶴卻是無法平靜下來。好險呢!總算是沒有其它的事情發生,他并不知道那兩人已經都被滅口了。
滿心感激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這位恩公,雖然懲處的旨意還沒有到,但肯定也就這兩天的事情。自己的性命和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指望這個眼前人的庇護了。
紫風笑了笑說道:“你也不必擔心,一切順其自然就好。我既然承諾了就不會食言。”
話題一轉,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看你能否幫一下?”
劉鶴一聽忙站了起來,慌忙說道:“恩公不必如此客氣,讓鶴如坐針氈,您盡管吩咐就是。”
“那個汪時瑞你是認識的,他也是我的好友,他一直在窮搜天下樂譜、樂論,編撰一部巨著。已經耗費幾十年時光了,最后成書估計就在這兩年,對雅樂這方面的收集一直是個遺憾。你看在這方面能否助他一臂之力,將神樂觀所藏供其抄錄充實到所著之中?”紫風商量的口氣問道。
劉鶴回道:“這有何難,您盡管讓他來找我就是,這也會是一段佳話。”
“那我就謝過提點大人了。對了,劉大人原籍是金陵人吧?”
“恩公直呼我的名字即可,鄙人表字善水,祖籍金陵應天府,祖上當年隨燕王掃北來到這里,世代軍戶。”劉鶴小心回答。
紫風點了下頭,和從駱安那里得的情況一致,接著說道:“這次事情必會被御史參劾,想不想回金陵呢?”
劉鶴一聽“咕咚”跪下叩頭:“謝恩公為在下周旋,一切以您的安排為好,小人上有高堂下有稚子,只求不連累家人。”
紫風一伸手托起劉鶴:“善水快起。我的意思是,恐怕你的官職軍籍難保,如果可能的話,你舉家遷回金陵避開這里是非之地,在那里我會給你安排,令你養家不成問題。”
劉鶴激動的手抖,抱拳作揖迭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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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出來,紫風和張銳誰都沒有說話。
剛才,張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向皇上一五一十的稟告了,紫風也打算交差。他知道自己的這個欽差任命,已經激起了內閣和言官的不安情緒,袁宗皋也勸嘉靖以退為進,此事既然當初因特殊情況從權,現在如果收回成命的話時機恰好。
嘉靖本來不甘此時向外廷妥協的,打算讓紫風繼續查下去。但紫風也支持袁宗皋的意見,表示這件案子可由東廠繼續追查,自己可以協助張銳,這樣避免樹大招風也同時避免外廷將矛頭引偏,讓此案不了了之。
嘉靖最終同意了紫風的辦法,口諭紫風協助張銳督辦此案。張銳心里正忐忑時,一聽皇上的諭旨竊喜不禁,他現在把紫風當祖宗般的敬著,恨不得將廠督的職銜都交給他,自己反過來做助手都愿意。
自己這條命可是人家救下來的,想想千戶胡尚志砍到自己后腦的那把鋼刀,現在還覺得后脖子有涼風呢。皇上說是讓紫風協助,實際上張銳心里明鏡一樣,這是讓自己給紫風道爺聽差呀。
走到殿外的回廊下,張銳一臉堆笑的對紫風說:“道長,下一步怎么做還請示下,您看,要不要到督衙里喝杯茶,咱們好好嘮嘮?”
“督公是不是先把你那衙門里的污垢好好清洗一下,小道能救你一次但不能保證每次都能。”紫風也沒看他,向前接著走。
張銳尷尬的笑了笑,忙說道:“道長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在干,保證從上到下清洗得干干凈凈。”
“唉!”紫風嘆口氣,“張督公,我要是你就會求皇上幫忙。小道今日還有事,我先行一步,咱們明兒見。”紫風說完,打個稽首迤迤而去。
看著紫風的背影,張銳有點懵,站了一會兒不得其解,心下一琢磨,直奔谷大用的司禮監而去。
紫風需要靜下來思考一下了,這次事情給他提了個醒。
他知道,蝴蝶翅膀的煽動下,事情應該在原來的歷史中會發生變化。這次的行刺事件,應該就是因為自己派靈童盜了那本寧王的名冊引起的。
因為段鋼的記憶里完全沒有這個故事的記載,哪怕是野史。那么下一步會有怎樣的反噬呢?這是讓他頭疼的事情,想來新皇根基不穩,被人加害的可能性隨時存在。
先不說勛貴皇親,單說那些手握大權的重臣,用后來人的話說,都是大地主階層,是這大明朝的螞蟥,想盡辦法貪婪的吸脂舔髓,一嘴的仁義禮智信,但干的都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勾當,想想百多年后清兵入關時,那些恬不知恥的降臣們。
所以說,如果他們挺而走險合謀對嘉靖不利的話,老朱家枝葉繁茂,隨便一劃拉就能把皇冠戴他腦袋上,更別說有一個現成的益王世子朱厚燁在那擺著了。紫風覺得事情不能逆著干了,看來真要妥協一下子,但從哪里著手呢?
揣著心事,紫風回到了沈王世子的別院。
于喜正陪著世子在槐樹下品茶下棋,這個季節槐花正開的歡實,滿院子都是甜甜的花香,在微風中入鼻入懷又入心。
世子看紫風進來,把手中捏著的黑云子輕放回檀木棋盒里,招呼紫風趕緊坐下。于喜忙站起身把自己的藤椅讓出來,招手讓管家再拿一把椅子來。
紫風抱拳謝過了,看了一眼世子的傷臂,問道:“大人的傷好些了嗎?”
世子微笑著看著紫風:“已經大好了,有御醫和喜公公照顧著,能不好的快嗎?”
于喜忙說:“老奴就是當責應份的伺候大人,只是這些日子大人進補的藥食可能猛了些,有點上火,天也熱了。”
紫風說道:“來,讓我看看。”說著探手給世子把脈,然后又看了看舌苔和眼瞼,“李御醫幾天沒過來了?”
“三天了,估計明天過來。”于喜接道。
“難怪,不然他早就會看出來了。大人是不是這兩天覺的口苦,并有便血的情形?”看世子點了點頭,便接著說道,“沒關系,有些風熱的癥候,腸風不重,我就不開方子了,有現成的。”
世子二人皆是一愣,看向紫風。紫風看了一眼世子喝的茶,“咦”了一聲,“這可是立山小種武夷紅茶?”
“哈哈,喜公公我說對了吧,沒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連這稀有罕見的茶都難不住他,你說圣上的眼力獨慧呀。”
紫風插話說:“松煙香桂圓甜是它的特點,不過不適合大人現在喝,太補了,您應該喝它。”說著向上一指,二人都抬頭向上看,世子問:“你是說槐花?”
“對,現在喝槐花茶最適合大人的癥候,涼血清熱正適宜,喜公公招呼下人們摘點槐花泡茶,可以加幾片龍井,兩天后準好。”
于喜趕忙離座去招呼人制泡槐花茶。
世子笑著說道:“幾日沒見你,御前聽差不是那么松心吧?那幫老狐貍們可不是好對付的,你要小心,有心人會開始對你結網了。”
紫風云淡風輕的說:“小道不求聞達,上有廟堂之高、下有江湖之遠,能助新君中興之治澤被天下蕓蕓眾生,是為`道`也,大人以為然否?”
“好好好,我最佩服的就是你這心智,登泰山以覽眾小,收放隨心,非常人能比。”世子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說道,“那這次行刺未遂之事你仍打算查下去?”
紫風一點都不奇怪世子怎么會知道此事,內廷知道即意味著于喜知道了。堅定的點了點頭,說道:“查肯定要查,我有分寸,不會逼他們狗急跳墻的。”
世子嘉許的看著他,岔開話題:“幾日沒聽你彈曲了,今日能否操一曲以慰我懷呀?”
紫風沉吟一下,說道:“好吧,就在這槐樹下伴著花香撫琴,當是樂事一件,我去郡主那取琴。”
“不用,你看她們來了,知道你回來了,玲瓏那丫頭早就去報信了。”世子寵溺的眼神看著裊娜而行的妹妹,只見琴瀾今日換了一件平時很少穿的白紗素裙,領圍和袖口底擺都繡著金銀絲線,行進間隨風款擺,腰間束一條雙色紫黃飄帶,烏黑的秀發也綰成斜角度的俏麗雙髻,在陽光下就如一只圣潔的天鵝。
紫風也看的呆了一呆,不禁贊道:“師妹自從突破進階,人已經如脫胎換骨一般仙靈下凡塵,比你師傅還要風采出眾。”
琴瀾聽到紫風的夸贊,不由得羞澀的側低下頭,唇角含春,臉頰紅云漸起,如那嬌艷的桃花含苞欲放。玲瓏抱著那張絕世古琴跟在后面,也是一臉的姣妍玉色,仿佛一夜間她也出落的閉月羞花一般,只是那胖嘟嘟的雙腮還告訴人們她的嬰兒肥未退。
和兄長見過禮,明眸嬌羞的一睇,給紫風福了一福:“見過師兄。”
紫風趕忙回禮道:“師妹未著百納,當以郡主身份受我一拜。”琴瀾窘迫的說:“不必如此,那清渟以后天天著布衣百納可好。”
世子在旁打了個圓場,含笑道:“在家中就不要過分拘禮了,我看師兄妹相稱極是妥當,快坐下,為兄的耳朵癢得緊,等著聽你們彈琴呢。”
琴瀾脈脈看著紫風,問道:“師兄打算彈哪一首曲子呀?”
紫風說:“我們合一曲如何?那首《不染》你可熟諳了?”琴瀾笑吟吟的點頭,心中雀躍,只是在家兄面前不好表露。
“那好吧,你彈琴我吹笛,咱們合奏。”
琴瀾說:“讓玲瓏唱吧,她已經練了好久,我覺得很好聽呢。”
紫風一聽驚訝的說:“那太好了,她的高音能唱上去?”玲瓏忙接話:“我能的,我一定能的,讓我試試好不好?”
世子說:“好好,你們快快各顯其能,我要好好欣賞一番,玲瓏好好唱,有賞。”誰知這一唱,紫風不禁驚掉了下巴,這孩子要是在后世,達人秀肯定圈粉無數,新星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