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生在啥個里？長在啥個里？
儂生在啥個里？長在啥個里？
本來一張口就能回答的簡簡單單的問題，如今要難倒大多數(shù)上海人。
生在啥個里？拆忒了。長在啥個里？搬忒了。還在么？弗曉得。
我自己，出生在麥琪里，拆忒了。曾經(jīng)在南市吉安里外婆家住過，也拆忒了。
假使有啥人出生的那個里、長大的那個里還在，而他竟然現(xiàn)在還住在那個里，這恐怕比活過100歲還要難。
不久前，在文廟舊書攤淘得一本書，叫《上海市路名大全》，十塊錢。
回來擺在床頭，沒事體就翻，沒事體就翻。只覺得越翻越重，要翻不動了。
這本書里，從401頁到673頁，密密麻麻地記錄了上海到1988年6月為止還存在的7000多條老弄堂的名字和地址。
7000多條啊！28年過去，現(xiàn)在還剩幾何？還有700多條么？我沒數(shù)過。
誠然，老弄堂有老弄堂的尷尬，煤爐馬桶，喧鬧逼仄，幾塊薄板壁難擋直播小夜曲，一聲“拎出來”打斷還魂南柯夢。不過，落陣頭雨再沒了相幫收衣裳，包大餛飩也覅想吃著別人家。
那現(xiàn)在住在哪里？住在小區(qū)里呀。啥個小區(qū)？斷命現(xiàn)在小區(qū)的名稱大多是四個字，講起來總歸有點拗口。講得出來別人恐怕也記不牢。
不像以前老弄堂，啥個里，啥個里，三個字，講起來刮辣松脆，檀香橄欖。
閑來無事，就把那7000多個老弄堂的名稱翻來覆去看，都是好字眼啊。
就打頭的第一個字來說吧，就有天地人和、東南西北、吉慶祥瑞、孝順慈愛、太平安寧、永恒長遠、榮華富貴、元亨利貞。
天有天佑里（肇周路26弄），地有地豐里（烏魯木齊北路195弄），人有人瑞里（石門一路293弄），和有和霖里（榆林路412弄）。
東有東京里（昌化路994弄），南有南通里（淡水路66弄），西有西安里（西安路219弄），北有北民里（川公路220弄）。
吉有吉安里（花衣街60弄），慶有慶安里（望亭路68弄），祥有祥安里（康樂路243弄），瑞有瑞安里（巨鹿路235弄）。
有孝友里（衡山路964弄），有順鑫里（合肥路77弄），有慈樂里（大統(tǒng)路159弄），有愛仁里（南京東路208弄）。
有太平里（太平橋路5弄），有平安里（淮海中路736弄），有安寧里（外郎家橋街29弄），有寧安里（海寧路997弄）。
還有永遠里（寧海東路279弄），恒愛里（永嘉路21弄），長發(fā)里（曹楊路162弄），遠益里（南星路65弄）。
榮陸里（七浦路264弄），華嚴里（泰興路56弄），富潤里（貴州路270弄），貴傳里（鳳陽路568弄）。
元芳里（東大名路563弄），亨昌里（長寧路705弄），利民里（杭州路424弄），貞吉里（成都北路597弄）。
還可以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春夏秋、大中小、真善美、福祿壽，以及仁義禮智信。
如：一品里（大沽路383弄）、二友里（虬江路1130弄）、三三里（淡水路295弄）、四明里（淮海中路425弄）、五雪里（大興后街102弄）、六鳳里（長壽路832弄）、七浦里（七浦路152弄）、八車弄（泰康路10弄）、九芝里（淘沙場街43弄）、十意里（長春路182弄）。
春有春光坊（華山路1520弄），夏有夏家宅（南京西路1244弄），秋有秋棠村（蒲東路929弄）。
大有大樹坊（北石皮弄25弄），中有中家沙（西康路567弄），小有小娘浜（寶帶弄56弄）。
還有真人坊（瞿溪路944弄），善德坊（天水路182弄），美樂坊（南昌路272弄）。
福昌里（方浜中路45弄），祿壽里（東余杭路1107弄），壽萱里（威海路549弄）。
仁信里（飛虹路187弄），義安里（露香園路68弄），禮和里（黃陂南路146弄），智仁里（共和路260弄），信義里（西諸安浜路413弄）。
永字打頭的里弄最多，曾經(jīng)有過250多條。如永安里永昌里永清里永源里永成里永德里永定里永福里永合里永和里永華里永康里永樂里永年里永平里永慶里永仁里永善里永壽里永順里永泰里永祥里永余里永裕里。
福字打頭和新字打頭的里弄曾經(jīng)超過200條。
有福安里福昌里福德里福和里福惠里福康里福美里福明里福慶里福壽里福祥里福鑫里福新里福興里福蔭里福佑里。
以及新安里新昌里新德里新豐里新華里新建里新康里新樂里新民里新生里新祥里新裕里。
德字打頭的里弄也有150條以上，如德安里德寶里德成里德恩里德福里德和里德厚里德明里。
大字打頭的以及三字打頭的、同字打頭的、長字打頭的、仁字打頭的、東字打頭的、和字打頭的、安字打頭的、西字打頭的和余字打頭的里弄都曾經(jīng)超過100條。
而華字打頭的以及吉字打頭的、慶字打頭的、興字打頭的、寶字打頭的、恒字打頭的、南字打頭的、榮字打頭的、順字打頭的、祥字打頭的、鴻字打頭的和瑞字打頭的里弄也都曾經(jīng)超過50條。
不管啥個里，門口總歸有個小皮匠，隔壁總歸有爿煙紙店，斜對過總歸有只老虎灶。拎仔杭州籃走進過街樓，總歸有人問一聲，今朝買點啥啦？跑到自來水龍頭，也總歸有人問，今朝燒點啥小菜？
現(xiàn)在燒菜辰光只好放點音樂。鄧麗君的喉嚨再甜，我再歡喜，伊也不會得問我一聲，今朝燒點啥小菜呀。
臨了，還是要問一聲：
儂生在啥個里？長在啥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