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中的淀山湖

湖水浩淼，就在我的腳下。湖水雖然算得干凈，也已比不得從前。

幾十年了，我夢中的淀山湖水一直是那種清澈見底，連水草上細長的葉瓣都能看得分明的樣子，從來也不曾改變過。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清澈見底的淀山湖水，是我12歲讀初一時的那個秋天。

下鄉勞動半個月，幫助農民割稻子摘棉花，這在當時是每個中學生的必修課。

彼時，我當然沒法預見我后來竟然有當十年農民的運數，但那次下鄉依然是我青春的演習。

現在還能記得：

最愜意的事是躲在帳子里交換零食吃；

最難堪的事是用一把稻草半簸箕礱糠生火煮飯；

最開心的事是偷出老鄉的船私自去淀山湖玩。

其實也不能算偷，因為船主亦即房東的跟我們同齡的兒子是我們的“同案犯”呢。

那是一個午后，本來規定飯后是要睡午覺的。

我們六七個男孩子早就約好了，各自悄悄地溜出來，在房前的河埠頭集合，向淀山湖進發。

屏住呼吸，克制興奮，輕解纜繩慢搖擼，像極了熱戀男女的私奔。

出發的時候，只有房東的兒子一個人會搖擼，我們都是這一路上才學會的，后來，三個人一起搖，果然船行如飛。

那時的朱家角，真是水網縱橫，隔一段路就有河汊，兩岸都是一人多高的茅草，船走出很遠也沒人發現，太有趣了。

但我們還是不敢把自己心里的興奮就笑出來，因為鄰村也有別的學校下鄉勞動的師生。

“到了嗎？”我們都問了一百遍了。

“快了。”房東兒子臉上還是那么鎮定和驕傲。

我們聽得牙根都癢癢，恨不得立馬把他掐死！但掐死了他，又有誰肯帶我們去呢？

心里真是既恨又妒。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片開闊無垠的水面，我們終于歡呼起來！

這就是淀山湖。

因為還在湖邊，水不深，大約一米六七十的樣子，用手拿著扁擔就可以探到湖底。

房東兒子告訴我們，其實，湖中央也并不很深，三米多吧。

最可愛的，就是它的清澈了。

我們可以看清楚每一棵扎根湖底的長長的水草的全貌，水草在水中搖曳著，讓人覺得你置身于一個碩大無比的魚缸旁邊。

下鄉前，我們被反復關照，千萬不要下湖游泳。

老師的理由就是，不管你水性多好，萬一被水草纏住了腿，你照樣會有沒頂之災。

但是，面對如此清澈，且沒有游泳池里那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淀山湖水，我們又怎么忍得住？

就像美女當前，大腦的化學反應遠比人生哲學的反應要強烈得多，也迅速得多。

我們只是相互叮嚀，不要一個人游得太遠，遇到腳被纏住，要第一時間喊出來，以便及時施救。

房東兒子則留守船上，負責四處瞭望。

于是，午后寧靜的湖面上，蕩漾起我們的歡叫聲，跟現在的孩子見到心中偶像時發出的歡叫毫無二致。

那歡叫聲，一直從那個寧靜的午后延續到了這個寧靜的午后，在我耳邊。

我想叫，卻沒有叫出來。

呵呵，成年人的自制力，讓你遠離災禍，也讓你遠離歡樂。

畢竟，年少不再，就像清澈不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