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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隊長

我要說的篾匠隊長叫陳式海,其實就相當于現在的村主任。因為他會篾匠活,村里人都稱他篾匠隊長。我們村是水鄉,清清的河水靜靜地環繞著房子臺階下的河沿,遇到起風,會發出輕微的拍岸聲。見到水,就能見到小竹林。家家不是門前就是屋后,總會見到一小片竹林。竹竿挺直,竹葉繁茂。

“文革”末期,塑料制品還是稀罕物。盛裝物品的器具都是竹篾做的。陳式海的竹篾編制手藝派上了用場。村里的竹子多的是。他先是編挑土用的簸箕,哪家缺了哪家來拿;有時看誰家勞動時簸箕壞了,晚上準見他送一對嶄新的簸箕到那家。好在那時沒有商品經濟的概念,無論是給誰家編簸箕,他從不收一文錢。說實在的,那時村里生產隊的男女社員們樸實得要命,最多也就說幾句客氣話,真要收錢還真拿不出來。好在家家門前屋后都有竹林,陳隊長可以隨便到哪家的竹林去砍老了的竹子,這戶人家除了幫忙,最多給他提個小條件:幫忙編個小竹籃子,淘淘米洗洗菜。

篾器家伙是村民們生產生活離不開的必需品。裝稻運糧要籮筐,礱谷舂米要盤籃,撐船要竹篙,罱泥要罱篙,煮飯要淘籮,床上要涼席。光篩米的篩子,就分好多種類:米篩、糠篩、隔篩、漏篩。陳隊長雖然當村主任,但為村里人做些篾匠活,還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也深受村民的喜歡和擁戴。

我那時高中剛畢業,在村里算是個有文化的人。村里沒什么地方好玩,就經常跑到他家院子去看他編竹籃、籮筐。陳式海高高的個子,黑黑的臉膛,眼眉很濃,目光很有神,雖不算是五大三粗,但顯得很有精神,給人一種有力量、很踏實的感覺。我記得很清楚,他有一把窄長的米篾刀,刀背很厚,刀刃很鋒利。這把刀,他運用得十分熟練。一根竹子到他手上,一刀下去,不管大竹小竹,劈成兩半后,一般大小,再劈成四開,仍然很勻稱。我特別佩服他能把竹子劈成篾條,然后再劈成篾片。篾片一樣大小,一樣厚薄。他能把一根篾條劈成九層篾片,薄如紙張,舉起來能照見亮光。他還能熟練地把篾片分成篾絲。有了這些篾條、篾片、篾絲,各種各樣用途的篾制品就源源不斷地做出來了。當長長的竹篾條像輕快的燕子在他的手中有節奏地來回穿梭的時候,我們往往開始交流對話。

他總是未說話先笑一笑:“桂宏呀,你從港口中學回來啦?”

我“嗯”了一聲,目光仍然停留在他那正在編的竹籃子上。

“高中畢業啦?下田勞動呀?”他隨口問我,語氣里明顯包含著關心。我從他的語音中聽得出來。沒等我回話,他又說:“你在港口是高才生,我們全鄉都知道,村里的小學還缺民辦教師,村里給公社推薦推薦,你也叫你爸爸跟學校的校長說說。看你這把身子骨,可不是下田勞動的料呀!”

陳大隊長的語音里充滿了關心和對知識、文化的尊重,我聽了激動不已。

以后的日子,我往村主任家跑的次數更多了。我們談得很投機,談得很靠譜,談得很有收獲。那年麥苗青青菜花黃的時候,學校的領導把我叫去了,只問了幾句話,然后直奔主題:學校也需要一些文化條件好些的高中生做民辦教師,問我干不干。我當然求之不得,連連點頭表示感謝。學校的領導很幽默地對我說:“待遇很低呀,恐怕很難填飽肚子。”聽了這話,我心里很明白。民辦教師在大隊里算是一份很體面的工作了。再說想進來當民辦教師的畢業生多得很,排著隊呢。我不停地表示感謝。校長不等我回話,又笑著說:“每月12元,大隊里年終再給些稻米什么的,每月加起來能拿到20元左右。”我當即再三表示,一心當好民辦教師,不計報酬為革命,一顆紅心獻給黨。校長挺滿意。好事就來得這么快,居然沒用送一分錢的禮,我心里很納悶,連感謝誰都不知道呢。

我上班了,教小學一年級。之后叫我名字的人少了,“王老師”成了我的代名詞。我一有空還是去看陳大隊長編竹筐,但他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好像這件事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后來我參軍了,才知道我當代課教師原來是陳大隊長推薦的,當然,還有村里一把手支部書記的同意。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人多么樸實、多么善良,篾匠隊長的形象在我的心里也高大起來。我不但敬佩他熟練的竹藝,更敬佩他高尚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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