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踩河蚌
早晨,當暖洋洋的春風吹在身上時,你去逛菜市場,就會發現時令河蚌已經上市。我不知道現在賣的河蚌是河塘里天然生長的還是人工養殖的,也不知道這河蚌是怎么取上來的,但可以肯定,它們絕不是我們小時候站在河邊的水里,在河底的淤泥里用腳一寸一寸地探踩出來的。當腳趾或腳掌在淤泥中碰到尖硬的塊塊,那一定是河蚌。這時我們會用腳輕輕撥動,待河蚌在淤泥中松動后,整個身體彎向前面或身子潛入水中,將手伸向河底,輕松地把河蚌撈上來。身邊往往有一只大桶浮在水面上,木桶上有一根繩子系在腰間,踩到一只河蚌就撈上來,甩進木桶里。我們那時的河蚌現踩現吃,絕對環保,絕對鮮美。
我家離河邊不遠。記得河邊洗菜的碼頭是幾個大石磨壘成的。從碼頭往西有一條河,呈葫蘆狀。葫蘆的三邊都住人家,河邊長滿了垂楊柳和各種雜樹。村民們稱這條半封閉的河叫葫蘆灣。河水直通碼頭,碼頭前面是通向四面八方的大河。葫蘆灣的水是活水,始終是清悠悠的。無風的時候,葫蘆灣就像一面鏡子,三邊的垂柳、青磚的瓦房,特別是裊裊升起的炊煙,全都倒映在明亮的河面上,就像一幅水彩畫。
記得那年仲夏,天氣很熱,我們幾個小伙子吃過午飯后,決定到河里踩河蚌。既可以洗河浴解暑,又可以踩些河蚌晚上打牙祭。我們每人拿了一個小桶來到碼頭上。下到河里后,我們兵分幾路,沿石磨碼頭的河邊一路往前踩。越往前踩,河面越寬,水也越深。我這人天生膽子小,提議朝葫蘆灣窄些的河面踩。但沒有人響應,我只好一人循著葫蘆灣水邊往前踩。身后傳來一位調皮同學的提醒:“葫蘆灣水面小,河蚌少,還是跟我們往大河邊去踩吧!”
“少就少吧!”我也掉頭大聲應了一聲。
“膽小鬼!葫蘆灣的河蚌最多燒個河蚌湯!”身后傳來一串笑聲。
我這人做什么事總是比較小心,這可能跟父親那沉穩善良的性格有關。我們小時候就聽到父親絮叨:小心駛得萬年船。我順著葫蘆灣邊,一手拉著小木桶,一邊用一只腳在水中一步一步地在淤泥中踩。我邊踩邊想,踩多踩少不是主要的,關鍵是在水中可以消暑。葫蘆灣的水清涼涼的,微微的河風沿著河面輕柔地吹過來,身上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舒適感。灣邊每隔十幾米就是岸邊人家洗菜淘米的碼頭,踩一會還可以在碼頭邊歇歇腳。當然,我也希望多踩到河蚌,也希望有意外的收獲。
心想事成,這句成語絕不是憑空想出來的。我正在想河蚌,腳尖就碰到了一個硬塊塊。我心頭一陣狂喜,趕緊用腳在水中的硬塊塊上一撥,腳趾頭明顯感到有硬銳物劃碰的感覺。我趕緊彎腰,半個身子潛入河中,伸出右手順著左腳方向往淤泥中一撥,順手抓住燒餅大小的河蚌,嘩的一聲,河蚌出水了。蚌殼上還有不少的爛泥。我興奮地把河蚌在水中“嘩嘩嘩”晃動,洗去爛泥,發青的蚌殼在午后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水淋淋的光。我望著手中的第一個戰利品,忍不住笑出了聲。把河蚌扔進木桶后,我繼續往前踩。
哪知這種興奮感一直伴隨著我。我幾乎每前進兩三步,就要潛下去。每潛下去一次就會撈起一只不大不小的河蚌。在一個碼頭附近,我還撈到了一個特大的河蚌,一只手抓不住,得兩只手一齊下水把它捧出水面。不到一小時工夫,我的水桶就要超載了。我趕緊拉著小木桶爬上碼頭。我端起木桶就往家跑,邊跑邊得意地想:“今天恐怕不只是喝河蚌湯,吃紅燒河蚌也綽綽有余了。”那只特大河蚌,母親劈開前專門用秤稱了一下,足有四斤重。
我把第一桶送回家后,又來到河邊繼續往前踩。當太陽往西斜時,我那幫小伙伴也端著木桶往家去。路過葫蘆灣時,不忘來看看我的戰利品,實際上是來看我的笑話。當他們看到我木桶里的河蚌時有些納悶,于是有了下面的對話。
“你也踩了一桶河蚌?”
“不是一桶!”
“那幾桶?”
“這是第三桶!”
“你就吹吧!”
“不信你到我家去看。我已經送回家兩桶了。”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看來你今晚得吃紅燒河蚌了。”
“別小看人。別憑直覺干事。我開始也想這葫蘆灣不會有太多的河蚌,但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謙虛的話語中明顯夾著不服氣。
出乎意料的事是常有的,只不過你沒有弄明白出乎意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