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回味鄉趣

銅爐爆米花

鄉村過年，從數夜開始，村村忙起來，家家也自然忙起來，我們小孩子更是東奔西竄，跟在大人后面湊熱鬧。我最喜歡圍著看的就是爆米花。但是，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爆米花。平時，為了能吃到爆米花，我們小孩嘴饞有嘴饞的辦法，就是借用烤火的銅爐炸，既能吃上香脆的爆米花，又有無窮的樂趣。

記得兒時的冬天特別冷，凜冽的北風一吼就是一夜，第二天雖然有太陽，但大河小河全都結了冰。一場大雪過后，地上、樹上、房頂上、路上全白了，而且幾天也不化。總的感覺就是冷。

人們面對寒冷顯得束手無策。外面像現在的冰柜似的，一陣一陣的冷風直往屋里竄。小孩誰也不敢在外面溜達，只能在家里就著銅爐烤火。實在困難的人家買不起銅爐，就用瓦罐代替。

小孩子老坐著烤火，手腳是暖和了，但太過單調枯燥是定不住的，于是就想著法子玩。那時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爐子爆炒米”。農戶人家，哪家墻上不掛著一摞一摞的玉米棒子。把老玉米棒子的玉米粒掰下來，往爐灰里一埋，從廚房里拿雙筷子，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銅爐灰，就等著玉米粒從灰燼中蹦出來。一會兒工夫，玉米粒開始起爆。一蹦出來，就彈起一陣草灰，如果頭低得太靠近銅爐，眼睛常會讓草灰迷住。我用筷子一個一個地夾起爆米花放到爐蓋上。雖然沒有幾個，但大家都渴望地嘖嘖嘴，準備快速地殲滅它們。弟妹們都圍著爐子，我最大，當哥哥的當然不能先吃，只能平均分，從小妹妹拿起。這時，大家往往都很守規矩，分到一個爆米花，就扔進嘴里，心滿意足地咀嚼起來，滿嘴的香氣是現在的孩子們無法體會的。寫到這里，我想起了我尊敬的父親經常教育我們的一句話：少吃多滋味，多吃無滋味。那時我吃著爆米花就打心里理解了父親的這句話。嘴里反復咀嚼，竟然回味無窮。現在想想，父親那時也是無奈呀！物質太貧乏，哪能多吃呢！根本就吃不飽肚子，只能少吃多滋味了！

現在的孩子們要吃爆米花，不需要圍著銅爐慢慢地一個一個地等，可以到超市大包大包地往家提，也可以拿著玉米到自家微波爐里炸。玉米還是那個玉米，玉米花還是那個玉米花。吃起來不可能慢節奏的一個一個往嘴里扔，往往是抓一把，往嘴里一塞，滿嘴都是爆米花。我看到孩子們吃爆米花，也抓起一把往嘴里扔，事實證明已經吃不出那個特定時代的滋味了。

從銅爐爆米花，到多吃無滋味，使我想到當今社會少數人的一種怪怪的心態。改革開放以來，社會在進步，物質極大豐富，共產黨領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全世界都有了名氣。但就有那么一些人，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其實，除了少數人的思想素質之外，還有一個根本的原因：多吃無滋味。物質極大豐富，來得太容易了，吃起來就不會那么珍惜，也就不可能有那個年代吃東西的滋味。

雖然幾次搬家，總要丟棄一些舊的物件，但銅爐子我一直不肯丟棄。我并不是財迷，想留銅爐將來當文物賣個大價錢，而是想用銅爐爆米花來教育我的孫輩。讓他們來圍著銅爐爆米花，半天炸一個，炸一個丟進嘴里，再等下一個玉米花從灰燼中蹦出來，讓人的欲望在這種慢慢地等待中遞減，讓玉米花在嘴中的滋味慢慢地變得更加奇香。讓他們真正理解我父親的那句至理名言：少吃多滋味。讓兒孫們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享受永遠的快樂人生。

知足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