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相關概念界定與評述

本書在NEG理論框架下，從技術溢出角度研究經濟開放對制造業集聚的影響。為更好地展開研究，本書界定了NEG理論、制造業集聚、經濟開放、技術溢出等關鍵概念。其中，界定NEG理論還需理解經濟地理理論和新新經濟地理理論，界定制造業集聚還需理解區位、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等概念。

1.2.1　經濟地理理論、新經濟地理理論與新新經濟地理理論

經濟地理（Economic Geography，EG）理論是研究企業、行業、國家空間分配的理論。最廣義上的EG理論是有關經濟活動空間配置的一切學問，經典意義上的EG理論是描述經濟活動空間分布的學問，新古典意義上的EG理論是新古典經濟學領域研究經濟活動區位分布的學問，總體意義上的EG理論是解釋空間的學問（楊開忠，2008）。EG理論和經濟學、地理學有著密切的聯系，地理學界和經濟學界對EG理論的研究范疇存在爭論。經濟全球化強化了國際貿易理論對EG理論的影響，EG理論日益關注區域經濟興衰和經濟系統空間區位問題。克魯格曼的一系列著作和文章（Krugman，1991、1995、1996；Fujita et al.，1999）主張把EG理論納入經濟學學科體系，克魯格曼能夠獲得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也說明EG理論是主流經濟學的研究領域。但是，石祖葆（2004）認為EG理論只是借助數學方法修正區域經濟學和城市經濟學的相關模型，本質上屬于地理學的研究范疇。

新經濟地理（New Economic Geography，NEG）理論誕生于新貿易理論創立后的20世紀90年代初期，是EG理論在不完全競爭和規模報酬遞增方面的拓展。Krugman（1991）的中心—外圍模型（Core-Periphery Model，CP模型）是NEG理論的奠基石。NEG理論的主要貢獻是在壟斷競爭、規模經濟和同質企業假定下構建一般均衡模型，用規模報酬遞增、經濟開放、要素流動等因素的相互作用，解釋以制造業集聚為主要特征的復雜空間經濟區位。集聚力（市場規模效應和生產成本效應）和分散力（競爭效應或擁塞效應）是影響制造業空間分布的兩類對立力量，兩種力量相互博弈的均衡結果是制造業空間集聚或空間分散，而經濟開放是影響兩種力量博弈的決定性因素。NEG理論主要解釋集聚力，認為集聚力來自金融外部性和技術外部性，⁽³⁾而且主要關注金融外部性，對技術外部性的研究較少（梁琦、錢學鋒，2007），這是Olsen（2002）批評NEG理論的重要原因。Fujita和Krugman（2004）的解釋是，采用主流經濟學方法建立微觀地理經濟學模型是NEG理論主要關注金融外部性的原因，NEG理論的研究框架是開放的。2000年后，技術外部性角度的NEG研究取得了顯著進展，但研究依然相對薄弱（殷廣衛，2009），沒有適當評估技術外部性的相關政策很有可能存在誤導（梁琦、錢學鋒，2007）。技術外部性包含眾多復雜因素，同一時間內很難將不同因素合理歸并，Fujita和Mori（2005）將技術外部性界定為技術關聯，技術溢出是技術關聯最主要的表現，技術溢出角度的研究成為NEG領域的前沿研究方向。

新新經濟地理（New New Economic Geography，NNEG）理論誕生在新新貿易理論建立后的21世紀，是NEG理論在異質企業方面的拓展。建立在同質企業假設上的NEG理論缺乏個體差異，只能解釋經濟規模差異，不能解釋經濟效率差異（劉海洋等，2012），這催生了NEG理論與異質企業的結合。Ottaviano（2010）借鑒Baldwin和Robert-Nicoud（2008）的研究，稱引入異質企業的新貿易理論為新新貿易理論的做法，將引入異質企業的NEG理論稱為NNEG理論。NNEG理論從微觀上解釋經濟活動區位分布的效率差異，主要觀點是生產效率高的企業在中心地區集聚，生產效率低的企業在外圍地區集聚，從而解釋了中心—外圍結構的效率差異（Baldwin and Okubo，2006）。NNEG理論興起較晚，實證研究需要采用可得性低的企業遷移數據，實證研究比較少見。

筆者認為，在制造業空間區位問題上，建立在同質企業、完全競爭和規模報酬不變假定下的研究屬于EG理論范疇，建立在同質企業、壟斷競爭和規模報酬遞增假設下的研究屬于NEG理論范疇，建立在異質企業、壟斷競爭和規模報酬遞增假設下的研究屬于NNEG理論范疇。本書的理論模型研究同質企業在壟斷競爭市場結構和規模報酬遞增機制下的區位選擇決策，因而本書屬于NEG理論范疇。按照2006版的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的描述，空間經濟學是關注資源空間配置和經濟空間區位的學科，在狹義上關注經濟活動區位選擇，在廣義上關注與空間有關的全部經濟問題。因而EG理論、NEG理論和NNEG理論在一定程度上都屬于空間經濟學，本書也屬于空間經濟學范疇。

1.2.2　制造業集聚與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

制造業集聚是制造業生產集中在少數地理單元的一種地緣現象。企業區位選擇是制造業集聚的微觀基礎。區位是事物所處位置及其與其他事物的空間關聯。制造業企業區位選擇是制造業企業選擇生產運營的空間場所及與空間場所周邊的經濟聯系。制造業企業所占經濟場所的空間臨近形成制造業集聚，所占經濟場所的空間遠離形成制造業分散。制造業集聚表現為制造業在同一區位選址，具有多層空間形式，既包括企業間的地理臨近，又包括城市、國家或更大區域內制造業份額提升。制造業集聚水平表現為制造業集聚度，低端制造業集聚度高說明制造業集聚層級低，高端制造業集聚度高說明制造業集聚層級高。集聚的對立面是分散，兩者辯證統一。譬如，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承接發達國家低端制造業轉移，對中國來說，制造業集聚度提高但集聚層級低；對發達國家來說，制造業集聚度降低但集聚層級高。再如，中國東部某些勞動、資源密集型制造業向中西部轉移，對東部而言，制造業集聚度下降但集聚層級提高；對中西部而言，制造業集聚度上升但集聚層級低。在本書中，制造業集聚度提高表示制造業集聚水平提升，中高端制造業集聚度提高表示制造業集聚層級提升。此外，技術溢出是技術或知識的外溢，技術溢出機制顯著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制造業集聚層次提高。

部分學者認為中國東部制造業集聚度過高，是區域發展差距拉大的主要原因，建議降低東部制造業集聚度。陸銘和陳釗（2008）指出，在集聚中走向平衡是兼顧平衡與效率的“第三條道路”，降低東部制造業集聚度的區域均衡政策會導致經濟發展不可持續。朱希偉和陶永亮（2011）比較了中國與主要發達國家的制造業集聚度，并評估了區域協調戰略的實施效果，發現中國制造業集聚度偏低，沒有必要從政策上限制制造業集聚，西部大開發等區域協調發展戰略通過實物資本刺激，短期內增加了中西部制造業集聚度，中西部能否在長期依靠科技進步提高制造業集聚度有待觀察。

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是全球范圍內制造業集聚的地區，制造業集聚水平和集聚層次全球領先（孫立冰、趙飛，2009）。⁽⁴⁾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是面向國際市場的制成品生產基地，制成品的生產能力、出口能力、研發能力、技術水平居于世界領先水平，其地理位置會隨著工業化、信息化和全球化的推進而遷移，但制造業集聚度高、技術創新能力強的基本標準不會改變（孟巖，2006）。隨著國際分工向工序、區段、環節方向縱向深化，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分化為三種類型：一是初級的來料加工型，以勞動密集型產品的生產加工為主，位于產品價值鏈下游；二是中級的生產車間型，研發和銷售由跨國公司控制，原材料和零部件生產采購實現了本地化，位于產品價值鏈的中游；三是高級的全球配置型，實現了自主研發，擁有國際品牌和營銷網絡，在世界范圍內配置資源，處于價值鏈上游。全球配置型制造業集聚中心是公認的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英國、美國、日本曾先后成為全球配置型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目前，英國、美國、日本、德等國的制造業集聚度雖有下降，但在制成品研發和銷售環節具備絕對優勢，中國制造業集聚度不斷提高，但在研發和銷售環節處于劣勢。中國是新一代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的挑戰者，有望通過吸收技術溢出和增強自主研發提高中高端制造業集聚度進而成為新一代世界制造業集聚中心（黃范章，2003）。

1.2.3　經濟開放與技術溢出

從全球層面看，經濟開放是一國與其他國家在經濟方面的開放，從國家層面看，經濟開放是一國與其他國家在經濟方面的開放和一國內部區域間在經濟方面的開放。經濟開放度是開放型經濟的風向標。全球范圍的經濟開放度是指經濟國際化程度或國際市場一體化程度，其典型代表是外貿依存度和外資依存度，可細分為出口開放度、進口開放度、FDI開放度、OFDI開放度等；國家范圍的經濟開放度包括對外經濟開放度和對內經濟開放度，即經濟國際化程度和經濟區際化程度。新中國的對外開放始于1978年，對內開放始于1992年，具有對外對內雙向開放特征（趙偉、張萃，2009）。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深度融合，中國經濟開放需要考慮對內對外雙重經濟開放，還要考慮其他國家經濟開放及對中國的借鑒。在本書中，跨國角度的經濟開放是對外經濟開放，從整體的經濟開放和具體的出口開放、進口開放和FDI開放兩個層面考察；中國角度的經濟開放是對外對內雙向開放，從整體的綜合經濟開放和具體的對外經濟開放和對內經濟開放兩個層面分析，其中，對外經濟開放包括出口開放度、進口開放度和FDI開放。⁽⁵⁾經濟開放水平用經濟開放度來衡量。

技術溢出也稱技術外溢，是技術領先國家對其他國家的非自愿技術擴散，對技術溢出接受國而言是一種正外部性。技術溢出依賴于技術接受國和技術溢出國之間的技術勢差（技術接受國的技術水平低于技術溢出國）（沈能、李富有，2012）和技術接受國的技術吸收能力（李成剛，2008）。技術溢出效應也稱技術外溢效應，是技術接受國因利用他國外溢技術而產生的影響。技術溢出、技術溢出效應、技術外溢、技術外溢效應的本質是一致的，本書不嚴格區分。技術溢出是獲取技術進步的重要途徑（杜龍政、林潤輝，2018），日本、韓國等國在利用技術溢出的基礎上走上了自主研發的道路。技術包含知識、研發、經驗等多個方面，溢出是沒有包含在市場交易中的額外成本和收益。本書中的技術是指先進技術或研發能力，溢出是指市場交易中的正外部性，經濟開放的技術溢出效應是指本國或本地區在國際或區際經貿往來中利用他國或他地區的非自愿技術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