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洗浴完畢,孟無顏將閆奚沫的衣服解下,把自己的病服給她套上去。閆奚沫身材與她相差無幾,穿起來倒也合適。
出了房間,是寬闊的圓形活動區域。中有假山小池,綠植環繞間清脆的水聲潺潺,更有休憩娛樂的棋盤。整層樓分了三個區域,單門單戶,幾乎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順著活動區域走著,忽見兩名身著黑色制服的男子朝這邊走來。孟無顏認得,黑一點的叫秦錕,身材更為壯碩年輕些的叫李昱,以前也在閆奚澤家執勤。若是被發現,她這計劃可就腰折了。她迅速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閆二小姐。”瞥見她的背影,秦錕招呼道。
孟無顏沒有回答,并且加快了腳步,悄然轉進消防通道。
“二小姐這么匆忙的準備去哪?”李昱低語道。
秦錕笑了笑,站在病房門前。“也許嫂子有事兒需要閆二小姐處理的吧。”
避開二人,孟無顏轉入消防通道。六層樓的距離并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可因為害怕有人發現,她的背已經些微汗濕了。想不到她堂堂司監,竟然要在這里躲避閆奚澤。
她輕舒一口氣,推開消防通道的大門。
傍晚的大廳光潔明亮,倒映著窗外點滴尚存的暮色。除了幽雅高品質的布置以外,工作人員更是井井有序,以一對一服務陪伴著病人完成這一系列流程。她開始感嘆資本的力量,她去過醫院,即便是凌晨仍舊是人山人海,哪里像這。
正想著,柳霆風的背影出現在眼前。這突然出現的身影讓她嚇得不輕,忙猛拍心臟。可是這柳霆風又如何在這里?并且沒有任何工作人員陪同。
柳霆風仍舊穿著上次見到的西服,原本一絲不茍的黑發如今披散開來,夾雜著些灰色,平日挺直的后背也有些僵硬。距離有些遠,孟無顏看不真切。只見柳霆風朝大門走去,而當他走過門崗身旁,甚至也許還擦肩而過,門崗卻沒有任何表示。作為這種頂級的私立醫院,服務態度定不是這樣的。孟無顏隱約覺得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為什么。她微垂著腦袋,來到門前。
“小姐。”
孟無顏停下腳步,心有不安。難道連門崗都認得這閆奚沫的衣物?
“晚上愉快,請注意腳下。”
……
孟無顏懸著的心放下來。她微微點頭,跟了出去。
外面夜色初降,寬闊的紅磚步道平鋪在綠草茵茵的草地上。步道兩側鋪滿矮小的明黃色的鮮花,使人心情愉悅。再往前走,噴泉廣場正隨著水流奏出悅耳的旋律。而柳霆風沒有避過噴泉,直直地穿去。
這行為完全不像正常人的舉動。
“柳先生。”孟無顏輕聲喚道。
柳霆風停下了腳步,站在噴泉下緩緩轉身。灰白的瞳孔全無一絲人氣,雙眼呆滯,整個人都是肅殺的模樣。
柳霆風死了!
剛離世的亡靈通常處于這種游離的狀態。等意識到自己死亡后便會恢復如常,有生平的感知,記憶。卻,再也不是活著了。至于他為什么停下,孟無顏猜想大概是體內血玉的影響。
柳霆風與厲霆聲關系密切,他的突然死亡讓孟無顏看到了希望。如果利用他,厲霆聲的秘密還不是手到擒來?
她勾起笑來,一瞬間又僵住。
為什么還要參合這云霆的事,明明都已經打定主意不要再干涉所有關于閆奚澤的事。再說,現在她身上可沒有一點可以收納亡魂的金銀玉石。
停愣片刻,柳霆風繼續轉身走去。
對于亡靈來說,游離狀態所去之地一般是心中牽掛或者是執念所依。好奇心使然,孟無顏意欲跟上,伴隨著剎車聲,忽聽一聲大喝:“霆風為什么會死!”
是厲霆聲的聲音。
她躲閃到步道和建筑玻璃外墻之間的位置。因著石柱的阻擋,她剛好可以容身,也可以看到外面和大廳里面的動靜。只見厲霆聲從車里走出來,身后跟著好幾名西裝筆挺的保鏢,他的臉皺到了一起,似乎在因為柳霆風的死哀痛。
大廳似乎也被清場,里面的工作人員都恭敬地垂下腦袋,等候他的到來。孟無顏不悅地擰起眉頭,朝噴泉看去,柳霆風的魂尚沒有走遠。
“還真是巧吶。賢侄。”
嗯?
這語調不同于一般的沉重,刻意掩飾了哀傷。孟無顏微微側首,朝大廳看去,不知何時,閆奚澤和秦錕李昱二人也到了這里。厲霆聲顯然對閆奚澤出現在這里很是不滿意,虛偽的笑容包裹著帶有血絲的眼框,仍舊不可一世。
見到厲霆聲,秦錕和李昱打起了十二分的認真。此刻安靜,大廳中的氣氛似乎也有些沉重。良久,閆奚澤勾起一抹笑。他的手慢慢放近褲兜,凌厲的眼神劃破了這層不安的寂靜:“節哀順變。”
這四個字明顯激怒了厲霆聲,可他將火氣壓了下去。“既然特訓隊的事情那么閑,撤銷這部門更簡單直接,何必浪費納稅人的錢呢。”
厲霆聲手一伸,助手便拿出雪茄,幫他點燃。
閆奚澤不慌不忙地沖帶隊前來的邱赫然看去。徐徐勾起嘴角,俊美的臉在此刻顯得尤為張揚:“這就不勞厲總操心了。如今厲總恐怕是不得閑,操心的事還有很多。”
厲霆聲輕挑了一眼,眉峰高高隆起,毫無懼色地輕吐煙圈。他輕哼一聲:“賢侄莫掛心,配合警署調查是我們良好市民應盡的義務。”
厲霆聲眉峰輕輕一顫,意味深長地看著閆奚澤:“殺死霆風的人,我一定不會讓他有好下場。”
這架勢,難道柳霆風的死是閆奚澤所為?孟無顏繼續看下去。
“誒?”
邱赫然走到跟前,讓身后的警員停下:“這私立醫院就是好呵,禁煙無效啊這是。”
厲霆聲微仰著頭,白色的煙圈逐漸擴散開來,融入天花板的顏色,消失得無影無蹤。
“厲先生。請隨我們去警署走一趟吧。”邱赫然道。
厲霆聲似笑非笑,諷刺道:“不去抓殺死霆風的人,來這兒請我們良好市民倒是很積極。”
厲霆聲身后的眼鏡男子也跟著趾高氣揚了起來,驕傲地說:“云霆集團可是晴川道龍頭企業,去年交的稅就高達百億…”
正要答話,閆奚澤輕輕壓住男子的肩,微笑道:“韓大狀還是省著點力氣應對警署的盤問,畢竟走私軍火可不是普通性質。”
軍火…
難道元昊已經將這事搞定?孟無顏心中一凜。
閆奚澤搭在肩頭的力量極輕,但韓逑被他逼人的氣勢所迫,抖了抖肩:“用不著閆律提點。”
“請吧。”邱赫然道。
厲霆聲兀得將指間的雪茄扔到地上,拿锃亮的皮鞋踩下去,絲毫沒有擔憂情緒:“我得去看看他。”
三十年啊。
柳霆風跟了他三十年,這三十年,他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地位。一旦想起,他的手就有些顫抖。
“我當事人身患重疾,身體不適,恐怕不大適合去警署。但是我當事人為了配合警署工作,盡到良好市民的責任,愿意在這里配合調查。當然,是在看完柳霆風的遺體之后。”
看來柳霆風果真對厲霆聲的意義重大,孟無顏的食指不停地在石柱輕敲,突然朝四周看去,哪里還有柳霆風的鬼影。
被他們一打岔,竟是錯過了。
而再回過頭來時,大廳也寥寥寂靜,不知閆奚澤他們去了何處。秋夜的晚風輕輕,只感到略微的寒意。她思忖片刻,順著建筑外墻快走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