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夏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盲癥患者——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無論是走在鋪著密密麻麻的鵝卵石的林蔭道上,還是等紅綠燈過斑馬線,他都緊跟在跳跳身后,在他眼里,城市是個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地方。
跳跳帶九夏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花園小區旁邊的人民廣場,廣場上有很多健身器材,市民們在這遛狗,散步。跳跳的伙伴除了自己的同學,其余大多是在廣場上認識的。
跳跳是個自來熟,他在五分鐘之內就和其他小孩打成一片。一群孩子在廣場上玩捉迷藏,蕩秋千,看廣場上的大爺大媽扭腰,壓腿,伸背,打太極……
擺攤的小販擺弄著手里的玩具,路邊的小吃車飄出陣陣香味。在廣場南邊還有一個賣寵物的商販,商販面前擺著各種寵物:紅眼睛白兔,出生不久的巴西龜,還有不停往嘴里塞食物的倉鼠,而最吸引人的要數披著黃綠色羽毛的虎皮鸚鵡。
“好漂亮的鸚鵡啊?!碧袊@道。
他伸出手指不停地挑逗籠子里的虎皮鸚鵡,鸚鵡也不怕,直接啄跳跳的手指,這讓跳跳更加喜愛眼前的小鳥。
“這鸚鵡可是會說話的嘞!”攤主看出了跳跳眼中的喜歡。
“它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搶!”說完跳跳一路小跑回到家中,他拽著媽媽的圍裙,苦苦哀求好長時間,終于在商販收攤前買下這只虎皮鸚鵡。
因為這只鸚鵡的翅膀是墨綠色的,所以跳跳便給它取名叫小綠。他將鳥籠掛在陽臺上,告訴它以后自己就是它的主人??勺詮幕丶液?,小綠就只顧著梳理自己的羽毛,并不理會跳跳。
“你快教它說話?!币慌缘木畔奶嵝训?,他覺得訓練鸚鵡得趁早。
“哥哥是傻——瓜——”跳跳說道。
“當我什么也沒說?!本畔姆藗€白眼。
小綠歪著腦袋像看傻瓜一樣看著跳跳,然后屁股一撅,拉出了進門的第一泡鳥屎。跳跳心想,完了,這怕是只啞巴鳥,以后自己還得天天打掃鳥屎!
“這才剛剛開始,萬事開頭難嘛?!眿寢尠参康?。
家里的金魚胃口很好,九夏往魚缸里投食,分分鐘便被吃得一干二凈。相反,小綠似乎對食物并不感興趣,哪怕跳跳將自己最愛的薯片喂到小綠嘴邊,可小綠依舊是一副高冷的姿態,直挺挺地站在鳥杠上。
“你會餓死的!”跳跳警告道。
小綠張開嘴巴好像要說什么,然后打了個噴嚏——這是小綠回家后第一次發出聲音。
一根羽毛從它身上落了下來。
九夏在跳跳耳邊悄悄說道:“把它帶到房間去,我有辦法?!?
跳跳照辦,九夏取出籠子內的羽毛,把它插在羽冠上??匆娪鸸诘男【G顯得十分亢奮,在鳥籠里飛來飛去,甚至用翅膀拍打鳥籠。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對這帽子感興趣。”跳跳心想。
跳跳告訴小綠如果乖乖吃飯就放它出去,小綠竟真的在薯片上啄了一口。跳跳二話不說打開籠子,小綠撲棱著翅膀徑直飛向羽冠,穩穩地停在上面。
“和我一起說,傻——瓜——”
跳跳開始向小綠發出下一個指令。
小綠張開嘴巴,可就是發不出聲音,看來教鸚鵡說話仍是個艱巨的任務。
傍晚,林叔叔和丁靈阿姨帶兩個孩子去超市購物,作為家庭主婦,買菜是丁靈阿姨的頭等大事,她很關心今天的菜打不打折。而對于跳跳來說,只有貨架上的玩具和零食才能吸引他的眼球。
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商品讓九夏眼花繚亂,他東看看西瞅瞅,和跳跳一起穿梭在各個貨架間。
林叔叔推著購物車和丁靈阿姨一起在蔬菜區挑選蔬菜,而跳跳和九夏則來到水產區。
玻璃缸里的氧氣泵發出嗡嗡聲,里面的氣泡往上直冒。九夏差點將水產區當成水族館!面對各種各樣的水生動物,九夏變得格外興奮,這里大部分魚,蟹,都是他不曾見過的,比小河里的魚蝦不知要大多少倍。
躺在冰渣上的帶魚絕望地張著嘴巴,跳跳伸手去摸帶魚濕潤的眼睛,九夏則碰了碰帶魚尖尖的牙齒。
“它不會咬我吧?!本畔膯枺纱鄬⑹种干爝M帶魚嘴里。
“應該不會,它躺這么久,估計早就被凍死了。”
兩人轉了一圈后又乘自動扶梯來到二樓,這時跳跳推來一輛購物車。
“哥,你有沒有玩過這個?特好玩!”
果然,在遠離大人的視線后,跳跳便要開啟“狂歡模式”,他讓哥哥蹲在購物車里,自己則負責推車。
“不不不?!本畔拈W到一邊,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大孩子了,這樣做會顯得很幼稚。
“那讓我來?!闭f罷跳跳爬進購物車。
“沖啊——”跳跳手指前方下達指令。
只見九夏邁著小碎步,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悠哉悠哉地推著嬰兒車,不,是購物車。
“快,快,再快點!”
跳跳甚至從購物車上站起來,然后張開雙手,想象自己乘坐的是一輛超級無敵戰車。
“林跳跳!”
丁靈阿姨沿著扶梯來到二樓,當她看見購物車上大呼小叫的跳跳,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跳跳只覺得后背一陣發涼,似乎下一秒媽媽就要拿著雞毛撣子追上來,他嚇得趕緊從購物車上跳下去,和媽媽玩起了捉迷藏。
可沒過一會,兩個孩子又跑回大人身邊,畢竟他們可擋不住來自零食的誘惑。丁靈阿姨買了些蔬菜和日用品,開始給孩子們挑選零食,不過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丁靈阿姨會親自把控。比如辣條,就絕對不能出現在孩子的零食清單里。
跳跳挑了他最愛吃的薯片和牛肉干,九夏則和跳跳一樣。
由于離家近,跳跳提出和九夏散步回家,順便讓哥哥熟悉一下環境,對此爸爸媽媽表示同意。
兩人穿過步行街,走在人行道上,跳跳問九夏:“哥哥,你現在認識回家的路嗎?”
九夏搖了搖頭,他不記得,他甚至為自己不能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而感到無奈。
“沒事,多走走就熟了?!碧f道。
遠處傳來一陣喇叭聲,隱約能聽見“表演”,“猴子”之類的詞。
“馬戲團巡演……”
“猴子騎獨輪車……”
他倆左顧右盼,始終沒有找到馬戲團車隊。喇叭里的聲音成了一種巨大的誘惑,不斷刺激九夏的好奇心。
“這是在打廣告嗎?”九夏問。
跳跳也是第一次遇見,不過他對此并不感興趣,想看動物可以去動物園。
“那又是什么?”九夏用手指著KFC說道。
跳跳對馬戲團不感興趣,卻對九夏手指的地方特別感興趣。
“那是肯德基,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但我媽說那是垃圾食品,很少讓我吃。”說到這里他又不免有些失落。
九夏怎么看都覺得肯德基上的老爺爺長得像長勺爺爺,或許正因如此,他決定請跳跳吃肯德基。
“我要吃炸雞腿!”一聽哥哥要請自己吃肯德基,跳跳心里樂開了花。
九夏摸了摸口袋里皺巴巴的十塊錢,說了聲“好!”。
兩人剛進店,身著工作服的漂亮阿姨就笑著問他倆需要點什么。九夏沒有說話,而是先瞟了一眼前臺上的菜單。
天!一根雞腿竟要七塊錢,他從未見過如此貴的雞腿!
九夏瞬間急紅了臉,他手里攥著錢不自覺地往后退了退。
“我……我只帶了十塊錢?!本畔囊荒橂y為情地向跳跳解釋道。
跳跳聽完二話沒說,扶著九夏將自己的球鞋脫下來,他從鞋墊底下取出一張更舊的五塊錢說道:“這是我存了好久的私房錢,千萬別告訴我媽……”
跳跳和九夏走出門外,手里各自拿著雞腿美滋滋地啃起來。
“好燙!”跳跳不停地給嘴巴扇風。
氣溫逐漸下降,兩人一邊啃雞腿一邊比誰呼出的白氣更遠。
馬戲團的宣傳聲重新出現,而且變得越來越大。九夏看見遠處駛來三輛大卡車,卡車上裝有巨大的鐵籠,再離近點,籠子里的獅子,老虎和熊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這些動物無一例外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而坐在前車副駕駛上的就是這個馬戲團的團長。他身披黑色羊絨大衣,嘴里叼著根煙斗,胳膊搭在車窗上。男人向九夏吹了口煙,嘴角微微上揚。
他的鷹鉤鼻告訴九夏——這不是個好人。
籠子里的小熊絕望地望著九夏,母獅餓的只剩下皮包骨頭。
“快把雞腿扔給它吃!”
跳跳說完胳膊奮力一甩,將雞腿扔了出去,雞腿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準確無誤地砸進籠子里。
誰知臥在籠子里的母獅猶如驚弓之鳥,被這突如其來的雞腿嚇得連連躲閃……
夜里,九夏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一頭獅子,游蕩在廣闊的草原上。一群獵人對他圍追堵截,他拼命地奔跑,想跳出獵人的包圍圈。這時一個獵人舉槍瞄準,“砰”地一聲擊中他的要害,也就在這時,九夏醒了。
還好不是獅子,九夏吁了口氣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