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桑塔納汽車一路顛簸,行駛在泥濘的馬路上。鄉下路窄,汽車開到村口便停下來,車上的中年男人朝窗外望去,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終于放寒假了,元寶,夕陽,小福陸續被接回家,宿舍里只剩下九夏一個人還在收拾行李。去年倒貼在門上的福字還沒被撕掉,顏色依舊鮮艷。
香椿奶奶領著九夏往村口走,一路上她不斷叮囑九夏,要聽叔叔的話,到了城里不能亂跑等等。說完還試試九夏口袋深淺,往里面塞了一張十元人民幣。
“九夏——”林叔叔穿著黃呢子大衣,皮鞋擦的蹭亮,他打開車門遠遠地向九夏招手。
“叔叔——”九夏拎著行李走到林叔叔身邊。
“又長高了。”林叔叔摸摸九夏的頭,說完和香椿奶奶相視一笑。
他將九夏的行李放進后備箱,和香椿奶奶簡單說了幾句后“咚”地一聲關上車門。馬上去城里了,九夏心里既興奮又有些不舍。
汽車發出“突突”的聲音,林叔叔熟練操縱著方向盤開始倒車。
黑色的桑塔納汽車顛簸著穿過泥濘的馬路,通過后視鏡,九夏看見香椿奶奶依舊站在原地。
窗外的大山逐漸遠去,變成了一個點,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九夏望著窗外的風景發呆,車里的輕音樂成了他耳邊的催眠曲,不一會兒他的眼皮變得沉重,上車十分鐘他便靠在窗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九夏一覺醒來,他趴在車窗上好奇地向外張望,道路兩旁的路燈發出橘黃色的光,把路照得通亮。一眼望不盡的路燈像是一條時空隧道,將他帶入另一個世界。
城里的馬路很寬,車輛也很多,來來往往的汽車將道路擠得水泄不通。建筑物變得越來越密集,而且一個比一個高,大大小小的廣告牌隨處可見,閃爍著的霓虹燈讓人眼花繚亂……
“快到了。”林叔叔說道。
不知過了多少個紅綠燈,車子一會往左轉一會往右轉,最后進入花園小區。
林叔叔拎著行李帶著九夏走進花園小區三棟。
“記住,咱家在三棟六樓。”
九夏抬頭往上看,心里不禁感嘆,這樓是真的高啊,都快把天給戳破了!
為了迎接九夏的到來,林叔叔的妻子,房子的女主人丁靈阿姨特地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一旁的跳跳則在客廳地板上擺起了多米諾骨牌,他要用多米諾骨牌的視覺盛宴來迎接鄉下的哥哥。
“叮咚——”
跳跳小心翼翼地穿過一地的骨牌跑去開門,站在叔叔身后的九夏歪斜著身子朝屋內望去。
“Long time no see,brother.”跳跳張口就是一句流利的英語。
“啊?”九夏有些猝不及防,因為他從來沒學過英語。
“來,快進來。”他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被跳跳拉進客廳。
“三,二,一”
跳跳拉著九夏的手將第一塊骨牌輕輕推倒,“嘩啦——”一個個多米諾骨牌依次有序倒下,看起來十分壯觀。
九夏對魚缸里的魚很感興趣,他在鄉下可沒見過這么好看的魚。跳跳告訴九夏,這條黑色的金魚叫小黑,黑白相間的都叫熊貓,而那條最漂亮的紅色金魚他取名叫波妞,這個名字來自他最愛看的電影《懸崖上的金魚姬》。
去衛生間上廁所時,九夏對眼前的抽水馬桶如臨大敵,從小習慣蹲便的他,坐在馬桶上有一百個不舒服。他掀開馬桶蓋,柔軟的馬桶圈托著他的屁股,他坐在上面扭來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從衛生間里走出來。
“開飯啦。”丁靈阿姨端著一鍋排骨湯從廚房里走出來。
九夏很少吃過這么豐盛的晚餐,跳跳時不時舉起飲料要和他干杯。
“來,多吃一點。”丁靈阿姨不停地往九夏碗里夾菜。
“來,多吃一點。”跳跳鸚鵡學舌似的模仿媽媽說話。他笑嘻嘻地喝著碗里的排骨湯,嘴角還沾著米粒。
晚飯過后,跳跳帶九夏參觀了自己的臥室。房間里的吸頂燈燈光柔和還可以變換顏色,墻上貼滿了動漫海報,上面都是他喜歡的角色。跳跳愛看書,爸爸不僅帶他去圖書館,還經常給他買書,房間里的書架被塞得滿滿當當。他的玩具到處都是,有變形金剛,毛絨公仔還有遙控汽車。
“哥哥,你有帶玩具來嗎?”跳跳問,他想看看鄉下孩子玩什么。
九夏搖了搖頭,他的魚竿和弓箭在跳跳眼中可能只是一堆破爛。
不過他從行李箱拿出的羽毛做的帽子卻讓跳跳眼前一亮,他沒想到鄉下孩子的玩具會這么高級。
“這是羽冠,是用不同鳥的羽毛制作的。”九夏向跳跳展示著。
“這是什么羽毛?”
“這是老鷹的羽毛,老鷹是我見過的飛得最高的鳥。”
“這個呢?”
“這是珠頸斑鳩,大山里面很多……”
跳跳接過羽冠戴在自己頭上,他對著鏡子擺起各種姿勢,鏡子里的自己儼然成了頭戴王冠的國王。
“帥不帥?”
九夏嗯了一聲,將羽冠從跳跳頭上拿下來。
“我再看看。”跳跳重新將羽冠戴在自己頭上。
一只家鴿從遠處飛來,蹲在窗邊盯著九夏,兩只,三只,越來越多的鴿子飛過來,嚇得九夏趕緊將窗戶關上。
跳跳并不覺得奇怪,他經常看見成群的鴿子落在天臺,在窗外飛來飛去,只是這次飛到自己家了。
跳跳顯然很喜歡這頂用羽毛制作的帽子,他纏著九夏嘴里嚷嚷著想要羽冠,他甚至提出用自己最心愛的限量版卡片和他換。而九夏只有搖頭,畢竟這是他唯一的寶貝。
跳跳有些失望,不過哥哥能來他就已經很滿足了,有哥哥在,以后爸爸媽媽去上班,他就不用一個人待在家里看動畫片解悶了。
晚上跳跳躺在床上看書,九夏則攤開日記本寫日記:
星期二晴
今天是進城的第一天,城里是真熱鬧啊,馬路很寬,到處都是小轎車,好吃的,好玩的都很多。一棟樓竟然可以住幾百戶人家,而且上樓可以坐電梯。魚缸里的金魚真漂亮,村里的魚塘根本見不到,就是叔叔家的坐便器是真不方便,我坐在上面二十分鐘都拉不出屎!
他爬上床和跳跳緊挨在一起,兩個孩子有聊不完的話題。跳跳跟九夏介紹自己在城里的生活,九夏則向跳跳分享鄉下的有趣事兒。他將勞爺爺講的故事講給跳跳聽,又給他講小鬼的故事,嚇得跳跳躲進被窩里不敢露頭。
第二天林叔叔和丁靈阿姨早早地去上班,家里只剩下跳跳和九夏。
桌子上的零錢,是媽媽留給孩子們買早飯用的,不過他倆都不愛吃早飯,跳跳便帶著哥哥去樓下的超市買了他們最愛吃的零食。
“今天是快樂星期三!”
跳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把音量調到最大。
家里的網絡電視可以放上百個頻道,九夏隨時可以看自己想看的節目。茶幾上擺滿了零食,他倆邊吃邊聊,好不快活。
跳跳和九夏邊看電視,一邊做起“化學實驗”。
只見他將自己的可樂和九夏的雪碧以2:1的比例倒進杯子里,又往杯子里放了一大袋橘子味跳跳糖,攪拌均勻后取名為“惡魔汽水”。
跳跳嘗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不由得豎起大拇指。九夏不信也嘗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
“我真是個天才!”跳跳對“惡魔汽水”贊不絕口。
“我覺得可以申請一項專利了。”跳跳對自己的偉大發明很是滿意。
跳跳現在又多了一個夢想,那就是讓“惡魔汽水”像可口可樂一樣暢銷世界,讓所以人都能喝到美味的“惡魔汽水”。
爸爸剛下班回家,跳跳就要給爸爸喝自己做的飲料,架不住跳跳的軟磨硬泡,爸爸只好嘗了一口,接著告訴跳跳,要是不想被媽媽罵的話,就趕快把垃圾收拾干凈。
九夏站在陽臺上去看外面的風景,遠處的大煙囪冒出濃濃的白煙,吊著鋼材的塔式起重機轉來轉去。他又跑到魚缸邊看金魚,他朝魚缸揮手,做鬼臉,可金魚依舊擺著尾巴在他眼前游來游去。
下午,爸爸帶兩個孩子去游樂園。一路上,跳跳不停地告訴九夏游樂園有多好玩,九夏老遠就能看見懸掛在半空中的摩天輪。
他跟著跳跳走進游樂園,里面各種好玩的項目讓他走不動路,游樂園里到處都是新鮮玩意兒。
“爸爸快看。”跳跳用手指著鬼屋嚷嚷道,顯然他想進去看看。
爸爸搖了搖頭,在大人眼里這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
“要不坐旋轉木馬?”爸爸問道。
“幼稚哎!小孩子才玩那個。”
他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滑軌,對于跳跳來說,游樂園里的大部分項目他都體驗過,他決定帶哥哥體驗一次過山車。
他倆排了好久才坐上過山車,工作人員給他倆戴上護具,一切準備就緒,螺旋過山車開始緩緩往上爬。
“感覺怎么樣?”跳跳問,在他眼里,沒有什么比坐過山車更刺激的了。
“沒感覺。”九夏一臉平淡的說道。
到達頂端的過山車先是一個垂直俯沖,緊接著在一車人的尖叫聲中開始急轉彎,然后又在空中盤旋上升……
九夏既緊張又興奮,他緊緊抓住護具,生怕自己被甩出去,這種從未有過的失重感讓他也跟著叫起來。
尖叫聲此起彼伏。
九夏還沒緩過來又被跳跳拉過去坐碰碰車,在跳跳的指導下,九夏嘗試控制油門,轉動方向盤。沒想到一腳油門下去,碰碰車直接撞上對面車屁股,對面車也不甘示弱,直接選擇九夏為進攻對象,把他倆撞得原地打轉。
“讓我來。”
跳跳隨即和九夏互換座位,只見他熟練操縱著方向盤,先是一個180度的大漂移將周圍的車撞開,接著又使出蛇形走位進行防御。即使被多輛車圍攻,跳跳也能應對自如。
“你真厲害。”九夏對跳跳的車技佩服的五體投地。
“那當然。”跳跳一臉得意地說道。
開完碰碰車他倆還覺得不過癮,便偷偷背著爸爸溜進鬼屋,結果被工作人員趕了出來。
一下午,兩個孩子一共體驗了四個項目,爸爸則負責在一旁看孩子,給孩子們拍照。
回去的路上,跳跳指著車窗外對九夏說道:“哥哥,那就是我們學校。”
順著跳跳手指的方向望去,九夏可以看到“實驗小學”字樣,里面大約有六七棟樓,隱約還能看到紅色的塑膠跑道。九夏心想,這學校可真大,不知要比梧桐小學大多少倍!
跳跳的夢想有很多,今天的夢想是征服世界上所有的過山車和做世界上最優秀的賽車手!
“對了哥哥,你的夢想是什么?”
“這個……”九夏一時答不上來。
這真是個令人費解的話題,九夏想找一個和跳跳差不多的夢想,可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去看窗外漸行漸遠的摩天輪。
新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他得慢慢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