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上午，天氣好得出奇，連續幾日的暖陽，給大地略施一抹淡妝。若不是干枯的葦草作證，沒準讓人以為這是春天的太陽。

原本平靜的松山今天變得格外熱鬧，一場由梧桐小學舉行的秋游活動在山腳下拉響。

參加這次秋游的只有三年級兩個班，他們的目標就是松山的山頂。

這是孩子們第一次秋游，每個人的心里都很激動。他們背著書包，斜挎水壺聚在一起，隨時準備出發。附近的村民站在一邊觀望，連撿塑料瓶的老奶奶也跑過來湊熱鬧。

兩個班主任正在清點本班人數，站在一旁的校長時不時撥弄自己頭上稀稀拉拉的頭發，太陽把他的額頭照得發亮。

“出發！”隨著校長一聲令下，大隊人馬開始浩浩蕩蕩向松山進發。

李老師頭戴鴨舌帽，脖子上掛著口哨，帶領一班學生走在前面，二班則跟在后面。

元寶后悔沒有帶上自己的寶弓，這樣不僅可以像個大英雄一樣與眾不同，還可以上山打獵——起碼可以嚇唬樹上的麻雀。

獵人扛著獵槍，背上背著背簍也往山上走。男孩們對他手里的獵槍很是向往，都希望能夠擁有一把屬于自己的獵槍。

九夏瞟了一眼獵人的背簍，里面空空如也，秋天是打獵的季節，可獵人什么也沒捕獲到。

遠處傳來大雁的叫聲，獵人趕緊埋伏起來，躲到一顆大松樹底下。

這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它們努力扇動著翅膀快速往前飛，飛在最前面的是頭雁，而在頭雁的上方，還有一只不明飛行物，它就是大螢。

作為雁群的領航員，大螢每年都會帶領大雁尋找安全路線，以此來躲避捕獵者。

意外還是發生了。

獵人端起槍，瞇著眼，對準一只落單的大雁。只聽“嘭——”地一聲，獵槍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槍管冒出的白煙彌漫在樹林里。

九夏親眼看見一只大雁從空中墜落，但茂密的松樹林卻讓他很難看清大雁的蹤跡。

這只受傷的大雁極力掙扎著翅膀，絕望的眼神似乎在向整個雁群告別。

大螢立馬改變方向，向這只受傷的大雁俯沖過去，大約離地面只有十幾米的高度時，它幸運地接住了這只大雁。

它將大雁安頓在高高的樹杈上，這時又有一只大雁飛了過來，它將陪在同伴身邊，等對方傷好后，再一起飛向南方。

獵人將獵槍扛在肩上，仔細地去尋找自己的獵物，他堅信自己一定擊中了那只大雁，若是將它捉住，一定能夠賣個好價錢！

“大雁很聰明的，你應該找不到了。”九夏提醒道。

“去去去，離我遠點！”看樣子獵人很不高興。

“真晦氣！”他揩完頭上的汗，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

大螢繼續為路過的雁群護航，它變得更加小心，不讓一只大雁掉隊。

爬山是個體力活，同學們的新鮮感早已被漫長的旅途沖散，隊伍也逐漸變形。

“不行了，不行了。”

張小福坐在地上，背靠大樹。他實在太累了，一步也不想往前挪。其他人也開始效仿，甚至有人躺在草叢里打起盹兒。

跟在后面的二班逐漸將一班反超，這讓要強的元寶大為惱火。他像拎小雞似的將坐在地上的同學拎起來，推著他們往前走。

“嘟嘟——”李老師吹響口哨，給同學們加油鼓勁。

一班和二班的學生開始同時向山頂沖刺，誰先到達山頂，誰將是勝利的一方。

獵人走后，九夏繼續尋找大雁，他對獵人的獵槍念念不忘，不過如果他擁有一把獵槍，他一定會用來守護大山，保護動物。

直到九夏隱約聽見哨聲，他才發現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感覺自己被人故意丟在半山腰。這讓他感到十分驚慌，不由得加快步伐想盡快趕上隊伍。路過的墓碑和墳包，讓他想起勞爺爺講的關于小鬼的故事，他越想越害怕，簡直快要哭出來。

不幸的事接二連三的發生，慌忙間，九夏不幸摔倒在地，然后坐滑滑梯似的往下滑了六七米。

他的屁股火辣辣的痛，更要命的是他周圍布滿荊棘，他的小手已經被刺破出血。他勉強站起來，邊哭邊將纏在褲子上的荊棘撥開，艱難地向前移動。

他像是困住陷阱里的動物，眼里充滿恐慌和無助。

樹杈上的大雁伸出頭好奇地望著九夏，九夏現在對大雁不感興趣，只是不停地抽泣。

天空中劃過一道掠影，穿過茂密的樹林從天而降。

“飛機來咯！”

九夏抬起頭，看見大螢，他揉了揉眼睛，證明自己沒有做夢。

“大螢——”九夏大聲喊道，他撲進大螢懷里，彼此緊緊抱在一起。

“別怕，我保護你。”大螢一邊安撫九夏，一邊像從前一樣，將他馱在背上。

它張開翅膀，開足馬力，帶著九夏飛出荊棘叢，飛出松樹林，越飛越高。大雁從他們的身邊飛過，九夏伸手就可以撫摸大雁的羽毛。

九夏第一個到達山頂，他和大螢道別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開始欣賞山頂的風景。

盡管到了秋天，山上依然開著許多不知名的野花，紅的，黃的，香的，不香的。喜鵲銜著樹枝飛來飛去，松鼠抱著板栗從一棵樹上跳到另一棵樹上……

從山頂眺望，九夏可以看見梧桐村里的幾戶人家，可以看見蜿蜒的小河。學校被遮住了，但旗桿上的五星紅旗依然迎風飄揚。

他從書包里掏出紙和筆，開始描繪眼前的風景，他將紙畫得滿滿的，連路過的毛毛蟲也被他畫進去。

獵人第二個到達山頂，他看見坐在地上的九夏不由得大吃一驚，心想，這孩子明明在自己身后，怎么一下子跑到前面來了？真是讓人感到奇怪。

元寶帶領的一班和二班依然在爭奪第一的寶座，一群人幾乎同時抵達山頂。正當元寶準備爭論誰是第一名時，大家看見前來迎接他們的九夏。

“萬歲！”元寶振臂高呼。

“萬歲！”三年級一班的學生跟著一起喊。

他們把九夏當做英雄，激動地將他抬起來拋向空中，來回好幾次才放下來。

女生鋪好地毯，坐在上面分享各自的零食。男生則喜歡爬樹，他們比誰爬得更高或者躺在樹上休息，他們個個身手敏捷，當然，除了元寶。

元寶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最矮的那棵樹，但他覺得呆在這棵樹上有損自己當老大的臉面，又從樹上跳下來，若無其事地跑到一邊去解小便。

“男生不要爬樹。”李老師用手指著說道，他不允許學生像群猴子一樣騎在樹上。

“不準爬樹。”元寶解開褲腰帶尿到一半用手指著說道。

但樹上的人顯然不想下來。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完元寶解下褲帶，朝樹上撒尿。

“別撒尿，我下來，我下來……”

面對“猴子”們的求饒，元寶一臉得意……

到了午飯時間，大家紛紛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飯盒，吃了起來。元寶胃口大，還帶了方便面和火腿腸。雖然食物是涼的，但大家仍然吃的津津有味。

元寶將小伙伴們喊到一邊，偷偷向他們展示自己帶的寶貝：打火機。

他“咔”地一聲打出火，紅色的火焰看著就讓人興奮。

“不如我們做燒烤吧。”元寶提議道。

說干就干，四個人一起撿柴火，順便還摘了些野果。他們圍坐在一起，用打火機生火，烤起了方便面和火腿腸。九夏的方便面還烤糊了，他嘗一口依然好吃，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他們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飯。

元寶打了個飽嗝，拾起一根燃燒的樹枝玩起來，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位野外生存大師，如果允許的話，他可以在山上生活一個月，甚至更久。

“要不咱再搭個房子？”元寶說道。

“呆會就走了，還要房子干嘛。”九夏摸著肚子一臉愜意地躺在地上。

元寶可不這么想，他以后還要來這兒，來這兒探險，野炊，要是有一天離家出走，來松山也是不錯的選擇！

一陣風吹來，將一片燃燒的樹葉刮跑到元寶身后。野草瞬間被點燃，火勢很快蔓延起來。樹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而四個人卻依然有說有笑。直到元寶的褲子被燒焦，對面的張小福才發現不對勁。

“你屁股冒火啦！”張小福大叫。

元寶站起來一巴掌將屁股上的火苗打滅，卻發現地上的落葉不知何時被點燃，他急得用嘴巴去吹火，結果越吹越大。四個人先是不停地用腳跺，然后站成一排撒尿，總算將火滋滅。幸虧他們發現及時，否則非得把整座山給點著不成。

“好險”元寶呼了口氣。

看著地上的灰燼和殘煙，元寶默默收起了自己的打火機。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集合的哨聲很快吹響，可遲遲不見九夏他們，這可急壞了李老師，連一向鎮定的校長也慌了神。

大約過了十分鐘，四個人出現在大家眼前，元寶一只手捂著屁股，臉上的黑灰還沒有擦干凈，他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趕緊站好隊。

九夏用手指著臉和鼻子，示意元寶臉上有臟東西，元寶二話不說，眾目睽睽之下往手心吐了口吐沫搓勻，然后抹在臉上，臉蛋瞬間干凈了。

下山的路好走很多，老師和校長時刻盯緊學生，不讓他們跑遠。女生會摘些好看的葉子和花夾在書里，男生會去看墓碑上的文字，然后大叫一聲“鬼啊”一哄而散，路邊的刺泡果和犁頭草是他們眼中的美味……

住在附近的學生告別老師往家的方向走去，元寶也想回家，畢竟這條路離他家很近。但褲子被燒一定會被老媽臭罵一頓，他只能和九夏一起回宿舍換褲子。

今晚宿舍里只有九夏和元寶兩人，他倆睡在一張床上，一起討論白天的燒烤好不好吃，獵人的獵槍到底有多少發子彈等等，然后像期待過年一樣期待明年的秋游。

“對了，你今天爬山咋那么快？”

“這個嘛……”

“因為我會飛！”九夏笑道，他可是個誠實的孩子，從來不說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