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每周兩節的勞動課也開始了。
主要是在苗圃地勞動。
上勞動課的班正是方塵教他們美術課的班級。
學生們都很驚訝且興奮。
師生融洽,在春天的苗圃地,整地、播種、移栽,大家干得好不熱鬧。
忽然有學生大叫:“老師、老師,您看這是什么?”
方塵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堆葉子底下有一窩顏色鮮艷,而且具有剛毛的幼蟲,依方塵當時尚未忘光的昆蟲學知識,判斷為舞毒蛾幼蟲,所以她二話不說,掄起鐵锨,把它們打個稀巴爛,然后瀟灑地把鐵锨往土地里一插,拍拍手打算給學生開講。
這時,方塵才發現,圍成一大圈的學生并沒有用平素的那種敬佩的目光望著自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錯愕甚至反感的目光,方塵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訕訕地說:“這是一種害蟲,危害很大......”
可是,好像沒有人聽見方塵的話,學生們都一聲不響地,似乎還很失落地散開了,只有一個女生小聲地嘟囔著:“可憐的一家子......“
后面的勞動有些沉悶。
方塵反省之后,明白了學生們的心理陰影很大。
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
沒想到現在的孩子那么善良。自己打死蟲子的舉動在他們眼中顯得過于殘暴了。
方塵的做法是一位育苗老師的正常舉動,而學生們把方塵當做美術老師看,所以......
想想也是,那么漂亮的小蟲子!
這也是殺生啊。
可是,學農林業的怎能避免呢?
隔天的美術課上,方塵特意又提到了此事,想告訴大家,在農林業生產中,殺滅害蟲是常有的事。
但說了兩句自己也覺得不對。
學生們冷憐的目光讓方塵意識到:不管怎樣,殺生是不對的。
任何生命都有活著的權力。
做為美術老師,殺生更不對。
其實,在學生們心中,只是他們對方塵的預想人設崩塌了。
方塵卻不知道。
這促使她多方面地考慮生命的問題,猛然意識到,在日常生活中,殺魚宰雞、燉肉烹蝦,都是自己一手操持,這簡直是殺生無數、罪惡多端啊!
想到這里,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人生艱難啊!
此后,方塵家的餐桌上,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越來越素!
方塵抽時間去買了幾支毛筆,打算重操舊業---畫國畫。
堅堅的小提琴課也上得很順利。
日子就這么過去了。
五一之后,大學同學秦靜又打電話過來。
“老同學,最近有時間嗎?來我這里聚聚?”
“好啊,你定時間?!?
秦靜當年是班里的團支部書記,畢業后又留校工作,當然一切聚會之類的事就由她張羅。
這天下午,方塵來到京華林業大學。
在氣勢恢宏的新樓辦公室里,見到了依然苗條美麗的秦靜,還有三位在京華工作的大學同學。
雖然大家都在京華,但東南西北,各據一方,一晃已是多年不見。這次是因為畢業15周年聚會的籌備工作,大家才得以一聚。
聊天中,方塵看到秦靜桌面上放著一疊畫兒,便隨口問道:“你現在也是教美術嗎?”
“沒有,我這業余水平怎么能教美術?這是幫人收的,是在職研究生班的作業?!?
“噢,研究生班的作業,水平一定很高??梢詫W習學習嗎?”
“拿去,隨便看,只恐怕入不了你的法眼。”
方塵一張張翻看著,沒什么出色的畫作,正想放下,卻突然愣住了。
這張怎么那么熟悉?
這不是上學期的最后一次課的學生靜物素描習作嗎?
上面還有自己修改的痕跡!
連忙看右下角,赫然寫著萬芳芳!
腦海中迅速地回放出那一幕鏡頭:余美芳走到萬芳芳桌邊,隨手拿起一本教材,下面露出了半邊素描習作,萬芳芳急忙搶過教材又放回原處,與另外一本教材并排放在一起,將習作遮得嚴嚴實實。
原來如此!
方塵不禁啪的一下把畫作拍在桌上,幾個老同學嚇了一跳,驚訝地望著方塵。
秦靜也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就說么,入不了你的眼。這在職研究生都有家有業的,哪里有時間認真畫畫兒呀?”
方塵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打著哈哈:“也有幾張很好的?!?
說著,又拿起那摞畫兒,心說,我倒要看看,還有誰的!
果不其然,又看到兩張自己的學生靜物素描習作,右下角處分別寫著張春婷、陳高峰的名字!
仔細辨認下,還依稀能看出他們的名字下面有擦改的痕跡!
這就都對上號了,張春婷慌忙將試卷蓋在畫兒上的動作,還有自己進楊老師辦公室的那一瞬間,陳高峰正往柜里藏厚厚的一摞,現在明白了,那都是自己學生們的畫兒!
“走了,走了,去吃飯。”
同學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么也得喝一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