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婷娟頓時一臉的幸災樂禍，“哈哈，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到處攬活兒，你總是那么喜歡上趕著給別人干活兒，看看，給自己找麻煩了吧。”

蔡晶晶無奈地攤開手，“好吧，我欠你們的債一定還。不過…”她嘆口氣道：“古代樂譜都遺失了，我當初報這個課題就是想靠上面科研資金扶持，大干一場，可畢竟人微言輕，只得到5000元的經費，根本是杯水車薪，我那時組織了一些學生幫我查古籍，學生的古文閱讀能力也不行，唉，可費勁了……而且，我們省圖書館的古籍我都翻遍了，沒有找到任何詞牌的曲譜?！?

方塵道：“說不定國家圖書館有。作為國家圖書館級別高，說不定歷代的各種樂譜都能查到?！?

蔡晶晶擺手：“我問過了，也沒有，只有少數一些詞牌的古琴曲譜。可能是戰亂中遺失了。”

黃婷娟不解地問：“民間的樂譜散佚還有情可原，皇宮中的禮樂活動那么多，那里的樂譜應該還有吧，比如歷代的宮廷樂曲譜都哪里去了？”

蔡晶晶神色黯然道：“可能是八國聯軍、英法聯軍入侵時被劫掠一空了吧，反正現在是除了一些古琴曲譜，其他的什么都找不到。”

“估計是古琴曲譜太難了，列強們看不懂，就沒有被搶走，所以保留下來了。”黃婷娟猜測道。

“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實際上，古琴曲譜主要還是靠民間偷偷流傳下來的。對了，你們倆有寫秋風詞、長相思這些小令，古琴曲譜中恰好有秋風詞、長相思，我給你們錄制好了，你們先聽聽看，不好我再改?！辈叹Ьн呎f邊打開了手機。

一段古琴的前奏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方塵的手指頓時停在書頁上，側耳傾聽：這音色——不是現代古琴那種經過擴音器放大的聲音，而是最原始的絲弦振動，帶著木腔共鳴的溫暖質感，仿佛能看見琴面上歲月留下的細密斷紋。

然后，歌聲響起了......“花滿枝，柳滿枝...“

那是女孩子的聲音，空靈純凈，清麗得不似人間所有，每個字都像一顆晶瑩的露珠從花瓣上滾落。

方塵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少女的嗓音純凈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不是專業歌手那種經過訓練的完美，而是天然去雕飾的本真。更令人驚嘆的是她的氣息控制——“鶯語聲聲入夢遲“這一句，她將“夢“字拉長卻不顯刻意，氣息綿長穩定，尾音微微上揚，如同春日里一只黃鶯掠過枝頭，留下一串顫動的余韻。

琴聲與歌聲交織，古琴的“散音“厚重如大地，“泛音“清亮似星辰，而少女的嗓音則是天地間最靈動的生命。當唱到“風來香滿衣“時，她將“滿“字處理得極輕，仿佛真的有一陣帶著花香的微風拂過衣襟，讓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方塵睜開眼，見黃婷娟也在安靜地聽著。連一旁路過的行人也駐足在亭外小徑上，透過繁茂的花木和亭柱向亭子里張望。

“朝也思，暮也思...“

第二段的情緒明顯更加深沉。少女在“思“字上用了細微的顫音，不是那種做作的抖音，而是情感滿溢時聲帶自然的震動。

琴聲忽然轉急，一連串的“滾拂“技法如急雨打芭蕉，將情緒推向高潮?！叭嗽谔煅臍w未期“，少女在這一句突然提高八度，聲音卻不顯尖銳，反而有種撕裂般的痛楚，最后一句“春愁知不知“，她的聲音又低回下來，帶著近乎耳語般的溫柔詢問。古琴的余音漸漸消散在空氣中，最后一個音符消失后，寂靜持續了好幾秒，仿佛誰也不愿打破這美妙的余韻。

“天哪...”一個穿漢服的高挑年輕女孩最先回過神來，她拉著同伴也是個小女孩蓮步輕移的走過來，眼睛亮晶晶的，“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這是哪位歌手唱的？我要立刻下載這首歌！”

“這個呀，不是歌手，這是我女兒唱的。”蔡晶晶略顯尷尬地解釋著。

“哦，不能下載啊，太可惜了，那么好聽！”漢服高挑女孩一臉失落地喃喃自語。

她的同伴是個胖乎乎的女孩，似乎臉皮比較薄，急于拉著她走開，拽著她的袍袖就往亭外拖。

漢服高挑女孩被拽著走的時候，還不忘客氣的回頭說了句：“謝謝，打擾您了，我們走了。”

走在亭外小徑上，兩個漢服女孩邊走邊議論著：“那個高音部分，簡直就像一根銀絲拋向空中...“

“嗯，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好像真的看見滿枝的花和柳...”

蔡晶晶忙叫住她們，“這樣吧，你們可以到小破站上搜索空皮貓，我會發那上面的。”

漢服高挑美女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了形象，一蹦老高：“哦耶！太好了！謝謝您啦！”

這孩子太可愛了！在場的幾人都笑了。

黃婷娟此時也很是激動：“我一下就聽出來是飄飄的聲音，我家飄飄就是棒，把我的詞演繹得如此精彩！”

方塵又是一怔，怎么說是她家飄飄？再一想：對了，人家兩個中學時代就認識了，是老同學，說不定是早就認過干親，說不定就是她的干女兒，那么說也就不奇怪了。

蔡晶晶道：“你的三首長相思都錄制了，還要聽嗎？”

“當然要聽！哎呀，晶晶你不僅為我寫的那些詩詞配樂，還錄制出這么好的音頻，怎么還說沒弄好？這已經夠好的嘞。你還又是道歉又是啥的，好像多對不起人，誒呀，搞得真事兒似的！”黃婷娟嗔怨道。

蔡晶晶眼中漾起溫柔的笑意：“拖了這么久，只有這三首長相思，其它的都沒有配樂，當然很慚愧了！”

“你呀，總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掏心掏肺地對別人還總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唉，讓我怎么說你才好。唉，不嘮叨你了，行了，快放下一首吧?！?

琴歌聲再次響起......“云一層，雨一層?；ㄔ阡闈黛F靄中。春思也混濛。水幾重？山幾重？卻念伊人千山重。道情也混濛?！?

方塵注意到，那個本已走開的漢服女孩又蓮步輕移的返回，在亭柱的遮掩下打開手機在悄咪咪的錄音。而她的同伴則遠遠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