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榭沉著地走上前，彎下腰探了探那車夫的鼻息。張芮咽了口唾沫，屏氣等待著。

這個過程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張榭放下手，轉過頭來，表情有些僵硬：“他死了。”

樊冉去官府報案，張芮和張榭留在樊府。張芮時不時看幾眼外面陰暗庭院里的尸體，簡單向張榭說了車夫的身份，張榭聽完只是點了點頭，臉色陰沉著。

官府的人很快便來了，三人沉默地坐在餐桌邊等待，江慕良還在呼呼大睡。推官于箋哈欠連天、衣冠不整地走進樊府，看見地上的尸體，一下子瞪大眼睛，瞬間清醒了過來。

“這是什么情況？”他用接近哀嚎的語氣喊到。張榭走上去和他說明情況，他便蹲下身去，仔細打量起來尸體。

“這是遼國人吧。”他喃喃自語著。檢查完尸體的仵作站起身，向于箋報告了結果，張榭就站在一旁聽著。

片刻，兩個仵作過來抬走了尸體，于箋和張榭走了進來。

“于大人，坐下來吃點？”張芮站起身來，熱情道。于箋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但還是很給面子地坐了下來，樊冉趕緊為他擺上了碗筷。

“什么情況。”張芮繞到他身后，對張榭耳語道。

“劍傷。”張榭道，“直接被刺穿心臟，一擊斃命。沒有反抗痕跡。”

“穿著那樣的毛皮大襖？一擊斃命？”張芮瞟了他一眼，余光掃過著被樊冉不停夾菜的于箋，“熟人作案。”

“只能是如此。”張榭沉聲道。

“前幾日才到汴京的遼國車夫……熟人可不多啊。”張芮的聲音輕而縹緲。

“或許是在睡眠時被刺殺的。”張榭又轉過身，注視著空蕩蕩的院子，幾個仵作正在勘察著，“然后……被拋尸。”

“樊府這里的附院是常年空著的，平時人跡罕至，若是不知道今晚江慕良就要住進來，拋尸此地是很好的選擇，可能要許久才能被發現。”張芮道。

“于大人。”張芮突然一步上前，在于箋旁邊坐下，注視著他，“您怎么看此事？”

于箋猛地停住筷子，嚇得差點一口飯噴出來。他趕緊擦了擦嘴，清清嗓子：“此案……還有待調查。”

“死者是遼人，您們要調查，可會不方便？”張芮盯著他，目光充滿關心，而突然又轉換成了崇崇拜，“然而是于大人負責此案，于大人如此機敏過人，一定能夠順利解決！”

“唉，的確會有所不便。”于箋被張芮捧地很是得意，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此人是遼國使臣馬大人的車夫。且不提馬大人的地位，就憑他們住在童樞密府上，在下想深入調查，也只怕是馬之千里之能難外現啊！”

張芮微微揚了揚嘴角，張榭在于箋背后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然后翻了個大白眼。

“可不是嘛！”張芮趕忙附和道，又將菜碟向于箋推了推，“于大人，您可是要為我們做主，瞧瞧咱們在這里吃的好好的，突然院子里多了個尸體……連這些美味的飯菜都吃不下去了。”

說著她還顫抖了一下，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張大娘子放一百個心吧！”于箋豪氣地一揮手。張芮抓住機會趕緊道：“可若是上頭知曉我們幾人在院子里，然后又發現了尸體……于大人，小女可沒法不擔心啊！”

“無礙。”于箋道，“發現尸體當夜，張大娘子等人正在前堂用膳，可以互相作證。當發現尸體時，驚慌失措，措手不及。”

張芮笑著點頭，余光瞥見張榭沖她比了個優秀的手勢。

“想參與嗎？”

回家的路上，張榭兩手背在腦后，問張芮。

“這可由不得我。”張芮道，踢開腳旁一塊石子，“你覺得這會和王黼有關嗎？”

張榭搖搖頭：“如果是他，不會挑馬大人的車夫下手。”

“此事很是蹊蹺。”張芮看著路，慢慢道。

“的確。”

他們走過夜市，燈火璀璨，人頭攢動，叫賣聲此起彼伏，喧鬧繁華甚至勝過白日。兩人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走過，張榭饒有興趣地看著路過的商鋪，而張芮卻心里亂亂的，根本無心關注四周的人事。

她沒有告訴張榭自己遇到馬大人的事情。

而這時，一根弦突然在她腦中繃緊，她一下子感到后脖子寒毛豎起。

她飛快地轉過頭，目光射向背后的茶樓。或許是她的錯覺，茶樓的二樓，一雙可怕的眼睛正直直盯著她，目光凌厲地像是能瞬間把人刺穿。張芮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剎那間凝固。

而就在張芮眨了眨眼的一瞬間，那雙眼睛便驟然消失了。

“芮兒？怎么了？”張榭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張芮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靈魂，依舊看著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