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校書郎王黼因為姊妹王氏通奸殺夫，教引不當、家風歪斜，圣上下旨，遷左司諫，并扣除當月俸祿。其妹王氏被判死刑。

這日，天氣終于不似前幾日那樣曝曬。一條遍布琳瑯滿目攤鋪的街道上，張芮正和樊冉一起逛著。時不時地，兩人停下來，拿起感興趣的小物件把玩打量。而這時，一個低頭看書的人走來，沒看著路，一下撞在了樊冉身上。

“哎喲！”

兩人同時叫喚。張芮從手中的撥浪鼓上抬起頭來，只見樊冉踉踉蹌蹌地站穩了，而江慕良正蹲在地上撿書。樊冉一愣，趕緊走去，蹲下來幫江慕良撿書。

“樊姑娘？”江慕良抬眼看見是樊冉，“小生莽撞了，抱歉。”

“無礙無礙。”張芮看見樊冉臉頰一紅，低頭去撿書，而不敢看江慕良的眼睛。

張芮慢慢地放下撥浪鼓，轉過身來靠在貨攤架子上，咬了一口手里的芝麻餅，饒有興趣看著兩個人湊在一起，將書都理起來，收進江慕良的布包里。

“張大娘子。”江慕良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看見張芮，趕緊點了點頭。

“江郎這是？”張芮道。

“啊，說來慚愧。”江慕良撓了撓頭，“小生來京趕考，近日一直住在尚福客棧，但因為……呃……”

江慕良支支吾吾地，目光偷偷向樊冉瞅了瞅，而樊冉似乎全然沒發現，睜大著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他。

“呃……”三人沉默半晌，張芮突然三兩口塞完了芝麻餅，撅著嘴揉了揉肚子，“冉冉呀，我還是好餓……你能不能再去幫我買個芝麻餅？餓的走不動了……”

她說著，擺出無辜的表情。樊冉見狀，趕緊點點頭跑開了。張芮一下子收了表情，沖江慕良攤了攤手。

江慕良咽了口口水，道：“但沒料到盤纏不夠了……我就被老板娘趕出來了。現在準備去找個小酒館投靠，幫店家干點雜活，反正有地兒住就行。真是慚愧，讓張大娘子見笑了。”

“原來就這事兒啊。”張芮一拍手，“藏著掖著做什么！樊冉家的宅子恰好在招租，你去她那兒租個房間不就好了。”

“這……小生怎好意思……”江慕良支支吾吾。

“別不好意思了，我覺得很好！”張芮沖回來了的樊冉揮揮手。

樊冉為張芮帶來了香噴噴的熱芝麻餅。張芮拿了過去，在旁邊一邊吃著芝麻餅，一邊用監視一般的目光看著江慕良向樊冉詢問招租。

“啊，江郎要住過來嗎？”樊冉的臉比張芮方才拿著的撥浪鼓還紅，“那……那是極好的……就是……”

張芮微微挑起眉毛。

“就是宅子已經很老了，房屋破舊，樊冉回去便打掃，不知江郎可否住得慣？”樊冉小聲道，有些羞愧地低著頭。

“怎會住不慣。”江慕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道，“小生自己打掃便可，不用再勞煩樊姑娘。樊姑娘愿意收留小生，小生實在是感激不盡！”

“上次要不是江郎出手相助，我的東西早就被搶走了。能為江郎做些事，樊冉很是高興。”樊冉終于抬起頭，沖江慕良一笑。

兩人對視笑著，張芮吃著芝麻餅，看見江慕良在背后給她比了個抱拳的手勢。

于是江慕良便順利入住了樊府。因為再過三日便是殿試的時間，樊冉特地在府上擺宴為江慕良送考，也請了幫忙打掃空房的張榭張芮兄妹倆。樊冉有一手張芮羨慕不來的好廚藝，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大桌菜。

在并不十分明亮的燈盞下，四個人圍成一桌，邊嬉笑聊天邊吃著各種樸素的美味。酒過三巡，常常愣頭愣腦的江慕良突然站起身，大聲說自己將來一定要做一個能夠振興大宋的名臣，把所有的奸佞全都消滅殆盡。在他高高站立，舉著酒杯大聲說著這些話的同時，樊冉的目光像是被鎖在了他身上，臉頰緋紅，眼里似乎都快要散發出星光。

張芮和張榭紛紛看著樊冉的神情，然后極為默契地同時挑了挑眉，相視一笑。

而這時，靜謐得只有婉轉鳥鳴的院子里，突然傳來“咚”地一聲悶響。幾人一愣，轉頭看向院子；舉著酒杯的江慕良也安靜了，暈乎乎地坐下來，一斜身子睡倒在了椅背上。

“我去看看。”樊冉從江慕良身上移開擔憂的目光，站起身來，快步走向院子，而被張榭伸手攔了住。“我去。”張榭道。

于是張榭走在前面，張芮和樊冉走在后面，三人慢慢跨出門檻，走進院子。而這時，走在最前面的張榭突然停住了腳步。

張芮慢慢湊上腦袋去，企圖看清前面的東西。

只見在朦朧的月光下，院子的正中央倒著一個巨大的黑影。

張芮試著走上去，而張榭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另一只手緊緊握著腰間用來削竹笛的牛皮柄小刀，然后才走近那個黑影。

借著冰冷的月光，張芮看清楚了——是那個穿著毛皮外襖的遼國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