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香聽了這話,正中下懷,便笑道:“當真?你且說拿什么謝我。”
賈芹原本隨口一說,沒想到沁香到來了勁,便笑道:“若真成了,你要我的心肝都可。”
沁香道:“我不要你的黑心肝,只要你大把的銀子。”
賈芹頓時便心癢難耐,恨不得立馬得了芳官,當即便從懷里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來道:“這是小利,等爺辦成了事,還有大彩頭······”說著,便和沁香調笑作一堆。
轉眼到了晌午,智通來請賈芹用齋,知道他兩在里面有見不得人的勾當,便只在門外咳嗽。賈芹只得整理衣衫,許久才出來,卻哪里把這水月庵的齋飯放在眼里,只說地藏庵那邊早備下了,且那邊的打尖供奉例錢還沒發,那圓心老貨突歪喇正等著呢,說完抬腿便走,卻只字不提水月庵例錢的事。
智通忙急急跟了出來,到了一處無人地方,方攔住賈芹笑道:“芹大爺今兒是怎么了,老尼有什么不周的地方,這里無人,且直說。”
賈芹便一把摟住智通笑道:“你有什么周不周,都這把年紀了,只是那芳官恨得我心癢癢,你今晚若幫爺把事情辦了,什么周不周都無所謂,該給的,一定少不了你的,而且還有賞。”
智通驚得忙從賈芹懷里掙脫,口里直念佛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賈芹道:“沒了爺給你們例錢,你才知道什么是罪過呢。”說著便欲走。
智通忙道:“你只晚上過來便是了。”
賈芹聽了這話,方得意的哼著小曲走了。
智通回到水月庵,見芳官正在那繡球花下玩,也不理她,徑直往里邊禪房來,隨即又叫人把沁香喚來道:“今晚的事想必你和他早商量好了,卻故意來尋趁我作甚。”
沁香只合十道了聲寶號,便不再言語。
智通道:“如你這般,還念哪門子的佛,只怕佛也饒恕不了你。”
沁香冷笑道:“佛曰眾生平等,彼此彼此。”
智通氣得上下冒煙,站起來欲走,卻又道:“今晚這事便都在你身上,不要讓那芳官跑了。晚間我會帶著眾人到大殿里誦佛,這禪房內和前院天王殿便都沒人。”說完道了聲寶號,便急急出去了。
沁香只冷笑而已,卻不去和眾尼一起用齋,只隨手拿了幾個觀音殿前的供果吃著,便往前院天王殿來。
沁香正自得意,抬頭卻見一位眉清目秀,神采奕奕的公子領著兩位丫鬟進山門來,忙把手中的果子藏了,便合十上來問詢。
來人便道:“賈府榮國公玄孫寶玉前來敬香祈福,還望仙師指引。”
沁香一聽此語,頓時心內狂跳,暗付果真來了,又見寶玉這般神采,不禁又偷偷拿眼細細打量寶玉,頓時不覺有些春心蕩漾起來。
麝月便道:“還不叫你們師傅智通出來。”
沁香方回過神來,合十道了聲寶號,轉身進去了。
寶玉道:“咱們原本只為祈福,倒不必吵得眾人都知道了。”
襲人道:“雖如此說,到底是家廟里,這禮數是不能少的。”
三人正說著,那智通早笑著迎了出來,一番恭維后,便引著寶玉等人進客房里來。一時茶畢,寶玉道明原委,進大殿,禮佛畢,寶玉又吩咐麝月施舍了些銀子,智通收了,口中念佛,送出。
寶玉來至山門,卻又停住,吩咐襲人、麝月先走。
襲人知道寶玉心事,知他既來了這里,如何不見一見芳官,只得和麝月出來,在前面等著。
智通見寶玉如此,一時不知所為何事,心里反到有些突突的。寶玉紅了臉道:“你們這里有個叫芳官的,不知今日她可在。”
智通方明白過來,遂合十笑道:“二爺原來是為了她,難怪,貧尼這便叫她出來。”
智通一路進來,心里卻暗暗道:“這芳官莫不是狐貍精變的,怎么連他都被迷上了。”
須臾芳官出來,那智通自去。芳官見了寶玉,頓時眼淚便下來。寶玉忙拉著芳官的手安慰道:“你別擔心,等過些日子,我再和老太太說了,還要了你回去。”
芳官只一直哭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寶玉頓時不覺得也傷心起來。
兩人拉著手對泣了半晌,寶玉又道:“你在這里可好?那歪突喇可打你?”
芳官只是不說話,寶玉只得將自己隨身的一個香囊解了下來,遞給芳官道:“這是我隨身戴的,見了它便如同見了我一般。往后我若不能常來看你,你自己好好保重些,將來日子還長著呢。”
芳官越發哭得厲害,寶玉也無可奈何,又安慰了幾句,因記掛著襲人麝月,只得戀戀不舍的走了,才出得山門,芳官跑了出來,一把塞給寶玉一個物件,扭頭又跑回去了。
寶玉一看,卻是一條舊手絹,上面繡著一對鴛鴦戲水,三兩朵桃花。寶玉知道是芳官日常所用之物,便仔細收在懷里,再看那山門時,吱呀一聲關上了。
寶玉灑了幾滴淚,便來尋襲人和麝月不提。誰知這一幕早被躲在鐘鼓樓窗前的沁香看了個明白,心內便暗自冷笑道:“果真這賈府里沒一個干凈人,平時一本正經,原來都是裝的。”
沁香思索了一回,才要轉身下樓,瞟眼卻見賈環又獨自來敲山門,急忙奔了出來。
兩人見著,不免眉來眼去,索性躲在一處無人的地方說些私話。賈環干柴遇著烈火,便來拉沁香的手。
沁香忙躲了,嗔道:“你作死呢,恐被人看見。”
賈環道:“這里有誰,那對頭才下山去了,我在半路上遠遠看見,忙躲進樹林里,估計這會子他們早走遠了。”
沁香道:“你來早了些,這會子事情還沒成。”
賈環便道:“我原還有一件事,便是來給老太太祈福,這樣她們才不會懷疑我。”
沁香便把寶玉和芳官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又囑咐道:“明日你便說這原是寶玉和芳官的首尾,有那香囊和手絹為證,到時候,他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不死也得脫層皮。”
賈環聽了這話,心內大喜,只道天助我也,那寶玉活該作死,便隨沁香進庵內去不提,兩人在禪房里做的什么勾當,也不好說,直到日暮時分,賈環方出水月庵來,沁香送至門外,兩人尚如膠似漆,戀戀不舍,幸好無人撞見,便也只得散了各去。
卻說芳官正不自在,只躲在自己的房內發呆,可巧地藏庵的蕊官偷偷跑了來,兩人相見,自是歡喜,便在房內說些女孩子家的知心話。
智通見天色已經黑下來,那芳官的屋子內亮起了燈,便只在院子里喝令沁香今晚在前院天王殿里值守,隨即帶領眾女尼和她一起去大殿里念《往生經》,卻又對眾人道:“芳官來這里一年多了,全不像是誠心出家的,既然如此,咱們也別去管她。”
芳官便只和蕊官在屋子里玩笑,直到月上高樓,一縷月光穿云破霧射進窗來,蕊官道:“我出來久了,恐瞞不住,那邊若來找,卻又挨罵,我且回去了。”
芳官便提了一盞小燈籠送蕊官出來,蕊官道:“今兒正是八月十五,你看那滿月,美人臉似的,路上一定雪亮,用不著這個,我邊走便賞那月亮,再看著一地月光,倒是有趣,你且回去睡吧。”
芳官原和蕊官要好,且又同病相憐,此時哪里舍得,拉著蕊官的手,可又一時無語。
突然卻聽得外面有人叫道:“芳官,師傅在天王殿里等你,快來。”
芳官原本厭惡智通,此時又是大半夜,天氣漸漸冷了下來,聽了這話,心里早生怨氣,便嘟嚕道:“大半夜的,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鳥事,卻來尋趁奈何人。”
蕊官道:“管那老貨呢,你且回去睡你的。”說著便踏著月色走了。芳官便回房睡下不提。
蕊官來至前院,穿過一道花蔭甬路,便進了天王殿,只見里面一盞如豆油燈搖搖綽綽,昏暗恍惚中四大天王聳立在兩側,中間卻是笑口常開大肚能容的彌勒佛。
蕊官剛要穿過這天王殿,突然前面那門卻吱呀一聲關了。蕊官嚇了一大跳,只覺一陣風從后面吹來,那天王殿里的油燈竟熄滅了。
蕊官以為是風把門吹關上了,便摸索著來拉門,誰知竟死死的,紋絲不動,似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蕊官便有些急了,連忙轉身回來,欲去尋芳官,剛走至后門處,昏暗中,突然卻從那怒目天王后面跳出一個人來,攔腰一把將蕊官抱住,三下五除二便放倒在彌勒佛前的蒲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