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通知第三天下午顧泠沅才能出院。
第二天,顧泠沅母親就聞訊趕來,身邊還站個顧沛棲。
一看就知道是鄭鯨透露出去的。
顧母名為安蕙,年紀輕輕的就嫁給了顧父顧韋潮,次年誕下長子顧泠沅,顧氏家族中站穩了地位。嫁人以后就當了家庭主婦,放下事業和熱愛的事物全身心投入到對家庭的照料之中。后又為顧家添子添女,可謂人生巔峰。
正當她覺得一切圓滿的時候,一個女孩的出現卻讓她的大兒子徹底淪陷。四年前,她還挺喜歡兒子交的這個女朋友,聽說認識得早,兩人感情也不錯,就等著做婆婆了。可女孩二十歲時發生的那件事逆轉了所有美好的憧憬。此后女孩消失,顧泠沅也去了一個顧氏家族絕口不提的地方,一年后回來,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段日子,直到父親去世,他接手公司,狀態才有所好轉。
在安蕙眼中,顧泠沅之所以好起來,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可事實是,早些時候他得知許昭仍然活著的消息,振作起來好找到她,然后守著她。
許昭從昨天趕來之后就沒離開過醫院,多虧私立醫院病床大小合適,晚上她就睡在他身旁(之前許昭住院的時候顧泠沅選擇睡沙發是因為許昭手上有傷,而且當時還沒確定戀愛關系。),明明是要哄他睡,自己卻先睡著了。
顧泠沅想起昏睡時做的噩夢,又是以前無邊無際的藍,海浪肆意拍擊這礁石。許昭就站在一塊特別高的礁石上,眼眶周圍都是紅的,她在后退,身后是海。
盡管他如何叫她,讓她回來,她都不聽,一味地后退。
最終落入海里。
一行熱淚從他臉頰滑落,滑進衣領里,滾燙。他再也不想見到那個情景了。于是側過身去看安睡的姑娘,痛惜地將她攬進懷里,閉上眼,才將淚水收了回去。
安蕙一大早來,看見顧泠沅身旁躺著個人,可沒驚呆,但直到看清那人的面貌,她的瞳孔驟然緊縮,倒吸了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我忘記跟媽說了,你正和小昭姐談戀愛。”顧沛棲眼見母親一口氣倒不過來,趕緊為她順氣,一邊順氣一邊跟顧泠沅解釋。
顧泠沅看得出母親在驚詫些什么,此時許昭也剛好醒了,見到伯母后覺得害羞,打了招呼便被顧沛棲拉出去洗漱了。
“這樣離開會不會很沒有禮貌啊?”
“不會,我媽挺和藹的。”
顧沛棲畢竟也是她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何況還是當年事情的知情者。
現在啊,她媽估計有一堆問題要拿來問自己哥哥。
“小沅,可以告訴媽,怎么回事嗎?”她問。
“知道她還活著,你們當時不告訴我。后來我知道了,就一直守著她。”
他把“養”換成了“守”。
安蕙心里有點不安:“當時不告訴你是家族的決定,你知道,顧氏需要你,你不能有污點的。”
“那些叔叔伯伯呢?他們不是也對公司很感興趣嗎?他們不來接手?”
“顧氏是你父親創辦的,他們不過是在公司成立之后看到賺了些錢才入了股。”
“既然這樣,憑什么他們就有權利隱瞞事實,有權利關我?”
原來當初他去的那個地方,不是別處,也沒有多遠。就是顧氏家族一手打造出來給顧家有污點的人關禁閉的。顧氏家族,直系和旁系分支大,家規十分嚴厲,觸犯家規底線,面對的就是數年的禁閉。顧泠沅當初被認為犯了錯,在那里一待就是整整一年。當時以為她死了,所以他沒有反抗,也甘愿認了罪。
安蕙表情有點難看了,她也不忍心看到兒子被關起來,可是她不姓顧,沒有權利干涉,即便是她親兒子。她對他說:“你父親為了抹掉這些事,已經花了很大價錢去封他們的口,顧氏也是他拼命留給你的。所以不提了,好嗎?”
既然母親想要結束這段對話,他也沒什么好說的,閉上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她失憶了,別告訴她以前的事。”
“媽知道。”
回憶一陣一陣的涌上心頭。
四年前,顧家的族人都認定顧泠沅犯了錯,許昭出事前就有意將他往關禁閉的地方帶。突然接到許昭正在海邊的消息,他掙脫所有束縛來到她身邊,可是最終沒能救下她就被帶走了。
“救她!救她呀!”他撕心裂肺地沖同他一起去的人喊叫。
其中包括許至庭,還有一群拉扯著他往車里塞的顧氏族人。
許至庭在他離開前僅能看見的那一刻越入海面,后面的事他全都不知道了。
禁閉室里他在發抖,二十多年來從沒害怕過什么。可是他害怕,她會永遠離開。
許昭那張絕望面孔一次次浮現在他腦海中,揪著他的心,讓他窒息。
母親告訴他,許昭站的那塊礁石過高,海很深,掉下去之后,獲救的可能性很小。她一心求死,更不會讓人救自己了。
就這樣,顧泠沅以為她真的回不來了,他自責,愧疚,每次想到自己的失誤就往自己身上揮拳頭。
直到有一天鄭鯨偷偷溜過來,趴在窗口上跟他說,許昭還活著,就在療養院。
他倏地一下哭了,先前剛好的傷口又裂開,眼淚滑下,當然痛,但他感覺不到。所有的好消息都比不上她還活著這句話。
顧氏家族當時商議,不告訴顧泠沅這件事,畢竟是顧泠沅錯了,他們對許昭也有愧,帶走顧泠沅,讓他以為她死了,在那時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