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淵瞳裂界
- 承影劫
- 薄荷青禾
- 4712字
- 2025-06-27 15:45:11
墮劍臺的死寂,被三道懸空身影散發的威壓碾得粉碎。幽冥殿使的黑袍如凝固的夜,兜帽下的虛無鎖定陸離,死氣凝成實質的冰寒,凍得他裸露傷口處的血液幾乎凝固。天機閣巡天使的白袍圣潔凜然,手中玉尺流淌著禁錮萬法的清輝,目光如同審判利劍。歸墟引路人的灰袍則飄忽不定,氣息如同墓穴深處滲出的陰風,帶著抹除存在的純粹惡意。
三方意志,如同三座傾倒的山岳,轟然壓下。
“拿下!”天機巡天使聲音如金鐵交鳴,手中玉尺清光大盛,無數道由細密符文構成的鎖鏈憑空凝結,如同活蛇般射向陸離四肢百骸。幽冥殿使枯爪凌空虛握,陸離身周的空間瞬間變得粘稠如膠,強大的束縛力讓他動彈不得。歸墟引路人則無聲無息地屈指一彈,一點灰白、仿佛能抹去色彩的死寂光點,悄無聲息地射向陸離眉心。
絕殺之局!
死亡的冰冷瞬間凍結了陸離的骨髓。靈力枯竭,身體瀕臨崩潰,承影劍影在墮劍臺恐怖氣息壓制下哀鳴暗淡,含光劍意沉寂如死海。反抗?如同螳臂當車。
“蠢貨,等死嗎?”夜魄的咆哮在識海中炸裂,帶著瀕臨絕境的瘋狂,“斬!斬斷‘空間禁錮’之因。斬斷‘靈力鎖鏈’之因。用我的力量。把你的血。你的魂,澆在承影上。讓它開鋒,斬?。。?!”
夜魄的意念如同燃燒的熔巖,帶著不顧一切的毀滅氣息,瘋狂沖擊著陸離搖搖欲墜的心神。同時,一股暴戾、嗜血、源自劍柄血縫深處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強行灌入陸離近乎干涸的經脈。劇痛!經脈仿佛被燒紅的鐵釬貫穿,靈魂如同被投入熔爐灼燒。這力量狂暴而污穢,帶著侵蝕心智的怨毒,正是夜魄強行借出的本源。
“呃啊——!”陸離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雙眼瞬間被暴戾的血色充斥。他不再猶豫,或者說,在夜魄的瘋狂意志裹挾下,他已無法思考。
左手猛地攥緊承影劍柄,指甲深深陷入那冰冷木質,狠狠劃過那道震顫不休的血縫。
嗤!
溫熱的鮮血瞬間涌出,浸透了劍柄,滲入血縫之中。粘稠的暗紅怨氣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劇烈沸騰起來。承影劍影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暗血芒,劍身嗡鳴,發出刺耳欲聾的、仿佛億萬怨魂尖嘯的劍吟。
“斷——!”
陸離嘶聲咆哮,意念與夜魄的瘋狂完全合一。被污血浸染、散發著不祥血芒的承影劍影,帶著撕裂一切的兇戾,朝著身周那粘稠的空間束縛和激射而來的符文鎖鏈,狠狠斬下。
目標,并非鎖鏈本身,而是構成這“空間禁錮”與“靈力鎖鏈”存在的核心“因”之線。
嗤啦!嗤啦!
兩聲極其刺耳、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巨響。
陸離身周粘稠如膠的空間束縛,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間消散。那些激射而來的符文鎖鏈,在距離他身體僅余寸許之地,如同被無形的巨刃斬斷了根源,猛地一滯,隨即寸寸崩解,化為漫天飄散的靈力光點。
斬因。以自身精血魂魄為祭,強行催動承影,斬斷了“空間禁錮”和“靈力鎖鏈”存在的根基。
然而,代價慘重。
噗!
陸離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鮮血并非鮮紅,而是帶著粘稠的暗金光澤。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仿佛生命力被瞬間抽走大半。強行承受夜魄本源和斬斷強因的反噬,幾乎讓他當場魂飛魄散。左肩和左臂的傷口更是瘋狂崩裂,鮮血如泉涌。
更致命的是,那道射向他眉心的灰白死寂光點,已近在咫尺。歸墟之力,抹殺存在。
“螻蟻!垂死掙扎!”幽冥殿使冷哼一聲,枯爪再次探出,更強的空間禁錮瞬間成型。
天機巡天使玉尺再揮,更密集的符文鎖鏈交織成網。
三方合擊,勢在必得。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劫不復之際——
“嗷——?。。 ?
一聲非人、充滿了無盡痛苦、怨恨與金屬摩擦般刺耳的咆哮,猛地從陸離背靠的那截尺余長的妖異青銅枝椏中爆發。
那枝椏頂端的帶血齒痕,此刻已完全張開,化作一只深邃、布滿血絲的青銅豎瞳。豎瞳之中,血光爆射。一股狂暴、混亂、帶著洪荒兇戾氣息的青銅洪流,如同掙脫枷鎖的遠古兇獸,轟然從豎瞳中噴涌而出。
這洪流并非實質液體,而是由無數瘋狂旋轉、相互撞擊的青銅甲骨文組成。每一個文字都蘊含著扭曲的空間力量和暴虐的毀滅意志。
轟隆——?。。?
青銅洪流后發先至,瞬間撞上了那點射至陸離眉心的灰白死光!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砂輪磨鐵的刺耳銳響。足以抹殺存在的歸墟死光,竟被這狂暴的青銅洪流硬生生沖散、磨滅。
去勢不減的洪流,如同失控的狂龍,狠狠撞向剛剛成型的新一輪空間禁錮和符文鎖鏈之網。
嗤嗤嗤——
刺耳的撕裂聲不絕于耳,空間禁錮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破碎。符文鎖鏈之網被狂暴的甲骨文洪流沖擊得七零八落,靈光黯淡。
恐怖的沖擊波將陸離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掀飛出去。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口中鮮血狂涌,意識在劇痛和青銅洪流狂暴意志的沖擊下迅速模糊。
“孽障!”天機巡天使驚怒交加。
“哼!墮劍之力?!”幽冥殿使的聲音帶著一絲忌憚。
歸墟引路人則沉默無聲,灰袍下的氣息更加飄忽冰冷。
三方強者顯然沒料到這截詭異的青銅枝椏竟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更與墮劍臺本身的氣息隱隱相合,形成了短暫的阻滯。
“就是現在,跳進那只眼睛?!币蛊堑穆曇粼陉戨x模糊的意識中尖嘯,充滿了孤注一擲的亢奮,“那是通往‘無光之淵’的界隙。唯一的生路!快!”
陸離被拋飛的方向,正是那截青銅枝椏。那只布滿血絲、噴吐完洪流后顯得萎靡卻依舊深邃的青銅豎瞳,正對著他,散發著混亂而強大的吸力。
沒有選擇!
陸離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空中強行扭轉身體,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只散發著不祥與毀滅氣息的青銅豎瞳,一頭扎了進去。
噗!
如同穿過一層粘稠冰冷、混合著血腥與銅銹的膠質。身體被強大的吸力瞬間吞噬。那只冰冷的青銅豎瞳在眼前急速放大,隨即被絕對的黑暗淹沒。
“攔住他!”天機巡天使的怒喝。
“休走!”幽冥殿使枯爪撕開空間抓來。
一道灰白指勁無聲射至。
然而,他們的攻擊落在青銅枝椏之上,只激起一片狂暴的青銅甲骨文反擊,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枝椏劇烈震顫,頂端豎瞳迅速閉合,只留下一道細微的縫隙,隨即徹底隱沒于枝椏本體,仿佛從未出現。而陸離的氣息,已徹底消失在原地,連同那截妖異的青銅枝椏,都仿佛耗盡了力量,光澤迅速黯淡下去,變成一截死氣沉沉的金屬。
“無光之淵…”天機巡天使看著那截青銅枝椏,臉色無比凝重。
“哼,自尋死路。”幽冥殿使收回枯爪,聲音冰冷,“入了那地方,比落在我們手里更慘?!?
歸墟引路人沉默片刻,灰袍一蕩,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飄忽的余音:“…終歸塵埃?!?
墮劍臺邊緣,只剩下兩道身影,以及那截失去光澤的青銅枝椏,在無數劍骸散發的悲鳴死意中,顯得格外詭異。
***
粘稠、冰冷、絕對的黑暗。
視覺被徹底剝奪,如同沉入凝固的墨汁。時間感在這里變得混亂模糊,失去了意義。唯有身體傳來的感知,提醒著陸離自己還“存在”。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條冰冷的、布滿粘滑苔蘚和鋒利碎石的狹窄管道里,被一股強大而無序的力量瘋狂地擠壓、拉扯、推送向前。左肩被幽冥死氣侵蝕的傷口傳來持續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腐蝕劇痛,左臂崩裂的傷口在擠壓中再次撕裂,溫熱的血液不斷滲出,瞬間被周圍粘稠的黑暗吞噬,只留下冰冷的觸感。每一次顛簸和碰撞,都帶來骨頭碎裂般的痛楚,讓他幾欲昏厥。
耳邊不再是聲音,而是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由無數細碎低語、絕望哭泣、怨毒詛咒和金屬摩擦聲混合而成的背景噪音。它們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深處,如同億萬只螞蟻在啃噬著理智的堤壩。夜魄在沉寂,晝魂的氣息也微弱難辨,似乎這混亂的通道連劍靈的意識都受到了強烈的干擾和壓制。
不知被這黑暗的洪流裹挾著“流淌”了多久,就在陸離的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于痛苦和噪音的混沌時——
噗!
身體猛地一輕,隨即重重砸落。
不再是粘稠的管道觸感,而是堅硬、冰冷、帶著細微顆粒感的巖石地面。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再次噴出一口淤血,全身如同散了架般劇痛難當。
但更強烈的感受,是環境的驟變。
絕對的死寂。
之前通道中那令人瘋狂的噪音背景,瞬間消失了,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瞬間掐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寂靜??諝獠辉倭鲃?,沉重得如同水銀,帶著濃烈到化不開的腐朽氣息——那是億萬年沉淀下來的尸骸、金屬銹蝕、以及某種更深沉絕望的味道混合而成。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冰冷的塵埃和凝固的怨念,肺部傳來刀割般的刺痛。
冷。一種穿透靈力護體、直抵骨髓和靈魂深處的陰寒。仿佛置身于萬載玄冰的核心,連思維都似乎要被凍結。
陸離掙扎著想要爬起,卻發現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塊。他蜷縮在冰冷的巖石上,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帶出血沫和內臟碎片的腥氣。夜魄強行灌注的力量反噬和通道中的折磨,已將他推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咳…咳咳…”他試圖調動體內沉寂的含光劍意,但那浩瀚的“空”如同被這深淵的絕對黑暗和死寂徹底凍結,難以撼動分毫。承影劍影更是暗淡無光,劍柄上的血縫雖然被含光壓制,但此刻也逸散出絲絲縷縷不安的陰冷氣息。
就在他瀕臨絕望之際,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牽引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縷蛛絲,從識海深處傳來。
是那截青銅枝椏!
雖然它本身似乎耗盡了力量,變得黯淡無光,但陸離卻感覺到,它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一道冰冷、沉重的印記,烙印在了他的左手小臂之上。那印記的形狀,正是那截枝椏的微縮版,末端還帶著那個模糊的帶血齒痕。此刻,這青銅印記正散發著微弱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冰涼,與腳下這片大地深處某個遙遠的存在,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共鳴。
同時,一段破碎、混亂、卻指向明確的空間坐標信息流,如同烙印般浮現在他意識中。
“無光…之淵…核心…含光…西南…九百里…沉劍…冥湖…”信息支離破碎,卻清晰地為他指明了方向!這青銅枝椏,不僅帶他逃出生天,更成為了他在這絕對黑暗死寂深淵中的唯一路標。
陸離沾滿血污的手,死死按在了左臂那冰冷的青銅印記上。印記傳來的微弱共鳴和清晰的坐標,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必須去,去深淵核心。尋找含光本體,那是壓制夜魄、修復自身、乃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撐起傷痕累累的身體。然而,身體剛剛離開冰冷的巖石地面不足三寸——
嗡!
左臂那青銅印記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一股冰冷刺骨的警報感瞬間席卷全身。
與此同時,他腳下那堅硬冰冷的巖石地面,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不是塌陷,而是他立足的那一小片空間,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橡皮擦瞬間抹去。絕對的失重感瞬間攫住了他。
“小心!”晝魂微弱而急迫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空間折疊陷阱,斬‘立足點消失’之因。”
陸離在極速下墜中亡魂大冒,意念瘋狂催動承影。劍影艱難地亮起一絲幽光,朝著身側感知中那片突兀的虛無斬去。
下墜感驟然消失。雙腳重新踏上堅硬的巖石,位置卻詭異地出現在左前方數尺之外。他剛剛立足的那片空間,仿佛從未存在過。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冰冷的后背。若非青銅印記的預警和晝魂的指引,他剛才已經墜入未知的深淵。
他驚魂未定,還未站穩——
嘶嘶…嘶嘶…
一陣極其細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膩蠕動聲,如同無數冰冷的蛇鱗摩擦著巖石,從右側的絕對黑暗中傳來。同時,一股濃烈到極致的、帶著硫磺和血腥味的怨毒氣息,如同無形的毒針,狠狠扎向他的識海。
“左側!斬‘觸發怨念’之因!”晝魂急喝。
承影劍影再次掠出。
那股洶涌而來的怨毒詛咒氣息,在即將觸及陸離的瞬間,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無聲無息地消散了。仿佛那個觸發它的“點”,被提前抹除。
陸離背靠著冰冷的巖石,劇烈喘息。在這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他如同盲人行走在布滿了無形刀鋒的鋼絲之上。每一步踏出,腳下的“大地”都可能消失,周圍的“空間”都可能翻轉折疊,封存著致命詛咒或扭曲怪物的“歷史碎片”隨時可能被觸發。左臂的青銅印記如同一個冰冷的警示器,傳遞著微弱的空間波動預警,而晝魂的聲音則是指引方向的唯一燈塔。
他不敢停留,強忍著傷痛和靈魂的疲憊,憑借著印記的預警和晝魂的指引,在這片由“未了因果鏈”編織成的致命迷宮中,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
腳下,是冰冷堅硬的巖石,感知中,是前方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黑暗與死寂。無光之淵的恐怖,才剛剛向他展露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