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公府外院,張士誠看向蒙古將領可術,等待著他的回答。
“滴答!滴答”
兩滴汗珠從可術的額頭上滴落,在紫檀木桌上留下了一個汗跡。
可術連忙伸出手擦了擦,眼光低垂著說道。
“俺這七千多個蒙古士兵都曾和紅巾軍打過七八仗,俺投降后,你真的能保證一個不殺?”
“當然不能。”
張士誠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
“哪你憑什么叫老子投降?!”
可術一拍桌子,怒目圓睜地瞪著張士誠。
旁邊的毛驤眼神一凝,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刀鞘上。
“憑什么?!可術將軍好大的口氣!”
“俺告訴你,俺的手下,不止二十個想拿你們的頭顱祭旗!”
“就憑如果你不降,你的弟兄們明日就將懸尸應天城門口,一個都活不了。”
聽到這話,剛剛還怒氣橫生的可術立刻軟了下去。
張士誠朝著毛驤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緊張。
“你投降了,那七千元軍,有悔改態(tài)度者生,冥頑不化者死!你記住,俺讓你投降,是給了你一個機會,俺可以給你思考的時間,不要輕舉妄動!”
可術的眼神抬了好幾下,看著四周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終究是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長嘆了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俺知道了,俺會好好考慮的。”
“如此,將軍回去休息吧。”
……
親兵壓著可術回了監(jiān)獄,房間內只剩下了張士誠和毛驤兩個人。
“驤兒,這次小狼營在皖南表現(xiàn)不錯,等到為父開府的詔令一到,你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都指揮使了!”
“多謝父帥!父帥……”
毛驤彎腰拜謝,欲言又止。
“嗯?”張士誠抬頭看向毛驤。
“但說無妨。”
毛驤扯著衣服,字斟句酌地說道:“爹,這蒙古韃子反復無常,明擺著是為了那七千元軍才降于俺們,孩兒斗膽說一句,可術不可大用啊!”
“驤兒,俺何嘗不知道這蒙古人狼子野心,始終是我中原之大敵。”
張士誠拍了拍毛驤的肩膀,展開了一張中原全境的地圖。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說別的,就論離俺們頗近的浙西,還尚有數(shù)萬蒙古士兵鎮(zhèn)守。”
“爹是要利用這個可術,為蒙古人立一個榜樣?讓他們知道,山窮水盡之時,投靠俺們紅巾軍也是一條走得通的道路。”
“沒錯!驤兒你也知道,和這仗打了小半年了,孛羅帖木兒是被俺們打跑了,但周圍還是大敵環(huán)伺啊。”
“若是一刀殺了可術,梟首于城門之上,固然痛快得很。可天下人何知,俺之前對那些蒙古士兵說得那席話,勝過十萬雄兵啊!”
看著毛驤認真而鄭重的神情,張士誠摸了摸他的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從兩宋至今,異族欠下的一筆筆血債,俺遲早要清算回來。”
“但,絕對不是現(xiàn)在。”
……
應天城外,打著“方”字旗幟的一隊人馬緩緩駛過。
這支隊伍人數(shù)眾多,前前后后有兩三百輛大馬車,但卻極其小心收斂,在官道上緩緩的前進著。
隊伍的旁邊,是一隊兩百多人的紅巾軍隨行,像是監(jiān)視者一般緊緊地跟著馬車隊伍。
“二…二叔啊,這也快到應天城了,咱……咱還是把這旗子收起來吧。”
一輛最大的馬車內,方國瑛縮頭縮腦,斷斷續(xù)續(xù)地對方國珍的大兒子方禮說道。
方國瑛連連點頭,立刻對下人吩咐道:“好!好!如此甚好。所有人,把旗幟收好,不得隨意掛出!”
車轱轆慢慢轉動,馬車隊伍來到了應天城下。
一扇偏門被隨意地打開,沒有官員迎接,沒有百姓觀看,一切彷佛都和平常一樣,甚至還冷清了些。
看著高達十丈的應天城墻和城垛上的炮口箭樓,方國瑛不由得顫抖了一下,伸出頭向守城的百夫長問道。
“這位……軍爺,我們是衢國公的使者,特地來應天拜訪吳國公丞相。”
“衢國公?什么狗屁衢國公!俺們只認吳國公,紅巾軍中沒有衢國公這個名頭!”
方國瑛臉色一冷,眼看就要發(fā)作,卻被方禮伸手攔住。
“回軍爺?shù)脑挘锍挤絿蕉Y特來應天,向吳國公殿下請罪!”
“嗯。”
那個百夫長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對著一個士卒揮了揮手。
“城外有一隊專門來請罪的人來求見公爺,你去通報一聲。”
“諾!”
兩個時辰過后……
“兩位方大人,俺們公爺說知道了。”
百夫長從城垛內走出,似笑非笑地看著滿頭大汗的兩人和后面的馬車。
五月的應天城已經(jīng)有了夏天的氣息,驕陽掛在半空中,灑下萬道光芒。
晾在城門外暴曬了兩個時辰的方氏叔侄簡直快要虛脫了。
“我們,我們這就進去。”方禮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擠出一抹笑容,咬著牙說道。
“且慢!”
百夫長不慌不忙地抬起了手。
“國公爺還說了,為了祭奠在松江之戰(zhàn)中死亡的百姓,士兵,兩位還請穿上特制的棉制喪袍,為他們披麻戴孝。”
正說著,四個士兵便將早已準備好了的厚重棉袍抬了上來。
“你!”方國瑛青筋暴起,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方禮使勁地攥緊了拳頭,目光冷冷地看著百夫長。
“國公爺在最后交代了,貴部八萬畜生屠我松江,已造成巨大民憤。若是連這點小事都無法做到,啥子都免談。”
“七日之內,二十萬紅巾軍將士就回到他那寧靜祥和的明州港去做做客!讓方國珍也嘗嘗那樣的滋味!”
百夫長毫不畏懼,上前一步用更冷洌的目光瞪了回去,其余的紅巾軍士兵均抽出腰間的長刀,默然不語。
“我們穿!我們穿!”方禮收起倨傲的表情,將棉衣套了上去。
“放罪臣方國珍使團入城!”百夫長朝著城內高喊了一聲,示意馬車隊伍可以通過。
“狗漢奸!放著漢人不做,要去做那韃子的狗!”
百夫長看著馬車進城的背影,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要不是公爺親自下令讓俺們忍著,老子非得第一個揮刀劈了你們這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