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城郊,元軍帳內。
“本王親帶王師前來討伐逆賊,竟然沒有一個百姓出城迎接?”
勃羅帖木兒厭惡地瞄了瞄眼前的大城,朝著吐了一口唾沫。
“一群刁民!”
廣東軍閥何真摸了摸白胖的下巴,討好著說道:“殿下神威震動天下,大元勢不可擋。那些個愚民卻不懂得輕重,該殺!”
“哈哈哈,還是何大人明事理。”
勃羅帖木兒贊賞地拍了拍何真的肩膀,以示鼓勵。
緊接著,他走向掛在墻上的地圖,指著池州城,充滿期冀地問道。
“皖南軍務重心,自古在于水師江防。而水師江防,又重在池州一路。可當下池州被紅賊奪去,不知哪路大將愿意領兵奪回?奪得首功?”
此言一出,眾將紛紛把目光投向盤踞福建的陳友定和坐鎮廣東的何真。
在梁王集結的四十五萬大軍中,只有方國珍,陳友定,何真分別擁有數萬水軍。
他們盤踞東南三省,成為了蒙古人在南方的左膀右臂。
而方國珍身在松江,勃羅帖木兒的希望自然寄托在陳,何兩人身上。
看著眾人的目光,陳友定和何真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這些投靠元廷的地方軍閥雖然目光短淺,但絕不是傻子。
他們很清楚,自己在這個腐爛的朝廷中立足的唯一籌碼,便是麾下那幾萬士兵。
如今的紅巾長江水師船只千艘,重炮百門,更有“日月號”,“混江龍”這等巨艦坐鎮,不折個三四萬人,又豈是能輕輕松松打下來的。
看著場面一度冷淡,自詡為天下第一的梁王有些尷尬。
“咳!咳!”
他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對著何真和陳友定說道。
“倘若兩位將軍愿意出兵剿殺紅賊,滅了那所謂的長江水師,本王可向朝廷保舉你們為本省的平章政事,進爵國公!尊享榮華富貴,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承蒙王爺厚愛,國難當頭,下官定當在所不辭。”
兩個漢人大軍閥得到了勃羅帖木兒的保證,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籌碼,于是欣然出兵。
至正十三年春,沒有鳥語花香,更沒有鶯飛草長,皖南大地只剩下了滿目殘涼。
元軍廣東水師,福建水師合為一股,由何真統帥。
水路兩軍聚眾八萬余,船只近三千艘,從安慶出發,作為先鋒部隊,目標直指池州。
蒙古梁王勃羅帖木兒領軍三十萬,跟在水師后面,作為主力部隊壓陣。
方國珍響應梁王諭令,在百忙之中,一面抵抗屠殺浙東民亂,一面還抽出四萬大軍,由其弟方國瑛率領,從東面對蘇州發動進攻,其心令蒙古人異常感動。
偽朝的哈麻二話不說,直接加封其為衢國公,世代享配蔭庇。
……
時間一天天過去,皖南的形勢變得越來越緊張起來。
下定決心大戰一場的張士誠一面募集安徽民兵就地防御,一面在池州構筑水寨,等待著大仗的到來。
朱元璋趁機攻下皖北三路,郭子興和大隊淮西紅巾軍一同南下,麾下軍隊擴張至七萬余人。
淮西紅巾軍屯兵銅陵,和池州南北相對。
“官”,“匪”的五十幾萬人馬同匯集于皖南,大戰一觸即發。
……
元大都,御史大夫府,內院。
幾個身穿蟒袍,頭戴金色八角帽的蒙古族官員并立于此,均是朝中一品二品的大員。
他們團團圍坐,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時不時還罵上兩句,顯得很憤慨。
“咳咳!”
院子的主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溯思監整了整官袍,對著所有人開口。
“自從脫脫落馬,那哈麻靠著敬獻淫樂之術上位,反而得到了陛下寵信,行事是愈發囂張了!”
“不僅目無法規,貪財攬權,眼中更是沒有俺們這些老臣的位置啊!”
這句話好像說到了幾個大臣的心坎上,他們暗自擠出了幾滴淚水。
“如今紅巾肆虐,若是再任其放肆,大元危矣啊!”
正說著,溯思監紅了眼睛,彷佛他是為了國家操勞成病,嘔心瀝血一般。
時隔一年半,大多數人徹底忘了,當年彈劾脫脫的奏折,就有溯思監的一份。
他也正是靠著那次的機會,從戶部尚書一舉爬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
如今,峰回路轉。
元朝官制中,丞相管行政,御史大夫負責監察,太尉主軍事。
大丞相哈麻通天的權勢已經超過了從前的脫脫,大大影響了他這個御史大夫的勢力范圍。
哈麻想著更進一步,溯思監貪戀權力,如此,原本一同扳倒脫脫的兩人就從同盟變成了死敵。
“御史大人此言有理,下官自當跟隨大人,鏟除奸惡!”
府內的幾個尚書侍郎立刻行禮效忠。
“俺知道你們的忠心。”
溯思監滿意地點了點頭,抬手將一杯奶茶飲盡。
“可哈麻掐媚陛下已久,權勢滔天,若是像把他搞下去,還得再謀劃謀劃才是。”
官場權謀,勝則縱享權貴,敗則死無葬身之地,此事不由得溯思監不小心。
“御史大人,下官近日聽說哈麻一系的勃羅帖木兒正在南方開戰,可兵力松散,各路人馬各領其事。”
兵部尚書小聲對著溯思監附耳說道:“梁王如此用兵,若是敗了,豈不是可以好好參上一本,再加上平日里俺們收集的罪狀,定可以一舉將哈麻打入深淵。”
“好!好!”
溯思監猛地一拍桌子,對著袞袞諸公說道。
“諸位可先寫好折子,等到梁王在江南兵敗的好消息傳來,即可呈給陛下一覽!”
“大人英明——!”
……
在蒙元的官場內,爭權奪利,貪污撈錢成了主流,像脫脫這樣一心為國辦事,卻被貶到云南的干吏成了傻子。
今天那個皇子殺叔叔,明天那個皇哥殺皇弟。
皇帝幾年一換,丞相風水輪流轉。
頻繁的權力更迭使得所有人都醉心于此。
對于元朝君臣來說,天下蒼生和權位相比,不值一提!
所以此朝,不得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