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屋內的光影再次晃動，許是因為老管事的咆哮，或是因為老管事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雙手顫抖著跺腳。

兩名瘦小的仆役看著臉部扭曲的老管事，只是唯唯諾諾的低著頭，他們實在沒有看清發生了什么，仿佛是老管事揚起手掌后便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吐出了自己的牙。

如果一定讓他們說，那只能是老管事自己打了自己，但他們哪里敢說。

“小混蛋！”老管事指著白來咆哮起來。

直到現在，仆役才發現白云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白來的旁邊。

并不是白云侯站過去，而是白來將白云侯帶到了自己身邊。即便是白云侯，也不是很清楚怎么就站在了白來的身邊，仍有些恍惚。

“管事大人，東西是我拿的，與猴子沒有關系。”白來聲音有些發寒，“有什么事情，沖著我來。”

因為洛洛的病，白來心中有氣，怨白家不義氣，恨自己不爭氣，老管事撞上了這股氣，所以只能咆哮著生氣。

剛才打老管事的一巴掌，正是白來出手，只不過因為他太快，別人看不清而已，只能感覺屋里光影明暗交替了一下。若不是白來手下留情，估計老管事已經沒氣兒了，哪里還能生氣。

老管事看著白來，渾濁的老眼轉動了一下，卻不再咆哮，而是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你？是你動的手？”

白來點點頭說：“你打了我的兄弟，我替兄弟打了你，怎么看都很公平。”

老管事聞言，不再說話，抹了抹嘴角的血痕，看著白來，眼神中有恨、有驚、有懼，最讓人不明白的是老管事的眼神中竟然帶著悔意。

白云侯沒有老管事那么老，也就沒有老管事那么復雜，他很開心，眼神中只有濃濃的興高采烈，因為他聽到了兩個字——兄弟，足矣！

“管事大人，我兄弟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替我兄弟受罰。”白云侯開心，也擔心，擔心白來因此被嚴懲。

打了外家管事，怎么想都不是小罪。

老管事將打落的牙齒揣進懷里，用衣擺擦了擦沾著血水的手，隨后才小心的問道：“敢問，小少爺今天被封了哪個品級？”

老管事問的并不是白云侯，而是白來。

白來剛才的出手，猶如電光火石，一個孩子不可能有這樣的實力。

一個三歲的孩子表現出來的實力如此不可理解，那就只有一種解釋，這個孩子是修行的仙師。

只有仙師的法力，才會讓一個孩子擁有鬼神般詭異的實力。

老管事在白家待了數十年，人老成精，深知豪族水深，有的人可以欺負，有的人卻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這些人分三種，第一種是親族子弟，第二種是內門的人，不管是管事還是雜役，第三種就是外家有實力的人。

至于修行的仙師，不在三種人內，因為他們不能稱之為人。仙師，你想得罪也要能見到才行。

老管事摸爬滾打數十年，從不得罪不能開罪的人，所以才能在外門混的順風順水，老了還能做個閑散差事，得享天年。

所以，即便白來不是仙師，只是外家，憑借剛才表現出來的實力，老管事也不愿意得罪，也不能得罪。

白家外門，按實力分為九級，第一級便是像屋里的瘦小雜役一般，最底層的仆人，外門九級卻是擁有強大實力的人，放在外面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品級并不是單一的靠武力劃分，還有一些人因為有一技之長，或者在某些方面有過人之處，只要被內門看中，也會得到很好的品級，就像花姐和小紅，就是被內門看中，隨侍在小嵋兒身邊。

老管事只是四級管事，還是熬年紀熬出來的品級。以老管事的眼力，基本可以確定白來的品級在六級以上，很可能能夠成為內門親族的隨侍。

內門隨侍，最低品級也要七級了。

因此，老管事才會問白來的品級，在沒有確定對方來路之前，他只能打落牙往懷里揣。

白云侯有些難為情的撓撓頭說：“管事大人，我們剛進白家，還沒有品級。”

老管事勉強堆了一個難看的笑容，繼續說道：“小老兒聽聞今天內門測試，不知兩位少爺到了哪級臺階。”

白云侯看到剛剛還兇神惡煞般的老管事如今溫順的像只綿羊，小臉兒一紅，回道：“回管事大人，我們上了臺子。”

臺子，不是臺階，很簡單的兩個字，可以是鍋臺、可以是灶臺，然而白家的人都知道，內門測試只有一個臺子，那就是九級臺階之上的高臺。

登上高臺的人，日后必然是仙師，整個外家都要為其服務，高高在上。

“啊……”老管事又是一聲慘叫，跌坐在地，聲音顫抖的問道，“兩位少爺都上了臺……臺子？”

白云侯趕忙扶住老管事，點了點頭。他心底善良，小時候也經常被欺負，所以老管事打了他一巴掌，他卻并不是很記恨對方。

相反，在他看來，老管事年紀大了，猛地跌倒，免不得要摔壞了身子。

老管事掙脫了白云侯的手，翻身拜倒，不停的磕頭，嘴里求饒：“仙師大人在上，小老兒狗眼無珠，冒犯了二位。小老兒真的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依著外家的規矩，不好丟了東西不查探，這是小人的職責所在，還請兩位仙師贖罪。”

老管事果然心思活泛，即便到了如今的地步，還能想到應對的托辭。

“哼，如果我們只是普通人，只怕管事大人敲了我們滿嘴的牙也不解恨吧。”白來根本不吃這一套，只是感嘆白云侯心地善良。

“仙師大人，不敢這么說，一切都怪小老兒，誤聽了下面人的嘴舌，吃了狗膽，才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老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淚，任誰看了也會心生同情，真真是可憐至極。

然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不是白來的實力鎮住了他，老管事仍然會囂張無比。

所以白來并不打算放過老管事，從他一進白家，老管事便刁難他，想來也沒少欺負白云侯。正所謂一報還一報，囂張就要有囂張的覺悟。

白來從不主動惹事，但不是怕事，若別人惹到了他的頭上，也不是輕易就能算了的。

雁門關有句俗語，這句俗語從一年前白來打折了一名胡商的腿才開始流傳。

胡商，就是北原的客商。胡商多跋扈，草原養就的彪悍氣讓人忌憚，輕易不敢得罪。

“要想跑的財，胡商三分利。”跑是跑商的意思，意思就是商人要想發財，就要讓給胡商三分利。讓利，并不是因為胡商經商好，而是向胡商繳納三分利的保護費。

塞北之地，天高地闊，經常一跑一天也見不到村鎮，就滋養了無數馬賊，胡商多與馬賊有聯系，若不繳納保護費，商隊就會遭到洗劫。

由此可見，胡商在塞北囂張到了何種地步。

白來將一名胡商的腿打折后，也有馬賊前來報復，卻被白來直接打殘了。

最后，胡商向白來賠禮道歉，馬賊送來錢財，才算平息了事。

自那以后，雁門關便流傳出一句諺語——寧拒胡商利，不惹來哥兒氣。

雁門關“來哥兒”的名頭，可不是白來自封的，而是別人叫出來的。

來哥兒生氣，后果嚴重。

白來不想放過老管事，至少要教訓對方一下，然而白云侯卻攔住了白來。

“白來，算了吧，管事大人已經被你打掉一顆牙了，算了。”白云侯勸道。

白來沒好氣的說道：“猴子，心腸好也分對誰，很多人不會因為你心腸好就對你好，相反會認為你軟弱可欺。”

白云侯笑笑，并不反駁，卻只是按住白來的手。

白來嘆口氣，搖了搖頭說：“饒了他可以，但也不能這么便宜。”

白云侯見白來火氣消了些，松開手也就不管了。

“管事大人……”

“小老兒有罪，當不得仙師如此稱呼，小老兒姓白，賤名一個火字。仙師大人不棄，叫我老白、老火都行，千萬不敢在叫什么大人。仙師放心，小老兒一定記住這次教訓，再也不欺負人了……”

老管事一口氣說了許多求饒的話，甚至要拿出祖上八輩來發誓了。

“行了，你可真能瞎白活，真沒浪費你的名字。”白來打斷了白火，說道，“白管事，我也不用你用八輩祖宗發誓，也不管你欺負別人。但是，從今日起，你絕不能再刁難我兄弟，不然我就把你的老牙都打下來，讓你數著玩。”

老管事匍匐在地，大聲喊著：“一定，一定，小老兒日后任憑仙師差遣，不敢有半點違背。”

白來點點頭，看著那兩名瘦小的仆役，冷笑道：“白管事，惡不是你一人做，讓你全擔了也委屈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白火抬頭，一臉不解。他看著白來盯著身后的兩人看，心中才明白過來，轉身喊道：掌嘴！

噼啪——噼啪——

柴屋里響起了陣陣清脆的耳光聲，不悅耳，卻也舒心。

惡人還需惡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