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竹嵐墨寶已經被賊人盯上，蘇九兒剛剛恢復身體，本該是休養生息的時候。

這些口口聲聲說著要感恩蘇九兒大恩大德的人，卻開始對著蘇九兒口誅筆伐起來。

這些愚昧的民眾，總是擅長將一件件虛無縹緲的事情，演成一樁樁的好戲。

可笑，真是可笑啊。

就如同他兩條腿因治水俱廢，不僅沒有得到封賞，反而卻被瘋狂的打壓一樣的可笑。

他在自己的房間里，慢慢滑著輪椅，叫丫鬟過來送他去清歡院。

說來，自從蘇九兒醒過來之后，他便是快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她了。

陸塵霄被推到清歡院，第一眼看見了素時。

素時的表情有些怪異，有驚詫、有擔憂也有一些猶豫。

陸塵霄只是當她從未見過自己進清歡院的緣故，所以才如此驚訝。

于是便抬了抬手，示意素時不必驚慌，說道：“我進去看看她，不必驚動她。”

還沒有等素時反應過來，陸塵霄便已經進到了蘇九兒的臥室之中。

蘇九兒此時躺在床上，面色雖不至于說成是蒼白，但也絕不能說是紅潤，呼吸微弱而平靜。

陸塵霄心想，這幾日蘇九兒果真是累著了，竟然這個時辰便早早的睡下了。

看著她的臉龐，他覺得蘇九兒恐怕是好幾日都沒有安穩的歇息過，所以面色才會有些疲倦之色。

可是他卻不知道的是，蘇九兒已經躺在床上昏迷了兩三日了。

剛從墨寶鋪子回來的那兩天，蘇九兒還是有些精氣神，起碼能說話，也能吃東西。

漸漸地，蘇九兒便是愈來愈嗜睡了，直到最后便開始成日成日的睡。

那日素時從偏殿到臥室來給蘇九兒送些東西吃，卻看見蘇九兒一如清晨安詳地躺在床上。

若不是蘇九兒那微弱的呼吸聲和脖頸中心跳的聲音，素時恐怕就真的以為蘇九兒就此撒手人寰了。

雖然叫了郎中來，郎中卻也只是說勞累過度，人便會長久的昏睡，開了些安神助眠的藥方便也沒有別的。

本來素時看著蘇九兒這般的模樣，便是想叫侯爺過來看兩眼。

只是此時，素時站在侯爺身旁，看著侯爺眼瞼上濃重的黑色，如同一片烏云一般，邊頓時不忍心了。

陸塵霄看著蘇九兒那如同潤玉做得光滑的皮膚，手便不知不覺伸了過去。

他上次這么認真，這么近距離的看著蘇九兒，還是上次蘇九兒在火場之中被救回來養病的時候。

蘇九兒的皮膚極好，光潤如玉，睫毛與黛眉都十分的俏麗精致，還有一張我見猶憐的紅潤唇齒。

陸塵霄突然想起來大婚的那一天，蘇九兒穿著一身的紅嫁衣。

自己卻將她扔在這個清歡院，說自己永遠都不會踏進這個院子里。

他食言了。

陸塵霄無言，不知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蘇九兒聽。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遇見蘇九兒，究竟是不幸，還是幸運。

如果不是蘇九兒，治水的擔子也不會落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兩條腿或許也就不會被廢了。

可是如果不是蘇九兒，恐怕如今的侯府，大概只是一個人去樓空，徒有外表的一個空殼罷了。

其實要說這大半年，侯府的上上下下，都是蘇九兒一人在撐著。

自己的娘親成日閉門不出，二房眼里只有銀子，而二叔和陸憲又一副隨時來霸占家產的模樣。

如果不是蘇九兒，在侯府里管束著，在侯府外和各府結交，他真的不知道這侯府會變成什么樣子。

其實他直到火災那日，懷中抱著蘇九兒，才發現，她也不過是一個身輕體弱的女子。

但是卻默默地承擔了許多。

陸塵霄摸著蘇九兒的臉龐，心中對著她說道：“往日，都是你在外面撐著。”

“從今日起，便該輪到我保護你了。”

他已經在清歡院待了許久，也不想擾了蘇九兒的美夢，于是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中。

后來接連幾日，傳言便愈來愈多，內容也越來越過分。

有說蘇九兒本來就是河神派下來的河女，可是卻貪戀凡間，不僅不愿回去，還與凡間男子結為連理，河神才兩次發怒的。

有說這老侯爺不是因病去世，而是被蘇九兒殺害，河神才發怒要懲戒她的。

不得不說，人們一旦開始變得慌亂，便是什么瞎話都能聽進心里去。

而這樣的流言蜚語一多起來，幾個店鋪也是沒有什么好日子過了。

竹嵐店鋪還好，畢竟所在的地方距離尋常百姓所住的地區比較遙遠，周圍都是明事理的文人達官，所以并沒有受什么影響。

而兩家繡坊卻沒有這么幸運了。

原先還只是在暗地里搞些動作，現在便開始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不僅有朝里面丟東西的，還多了在前面罵街的婦人。

甚至更過分的，有人拿著紅漆在繡坊的牌坊和大門之處，刷一些“蘇九兒獻祭”、“平息河神之怒”的字眼。

兩家繡坊沒有撐多久，便紛紛歇了業。

而當陸塵霄聽見這些話語時，心中的憤怒不知道從何處便滾涌起來。

這幾日，他已然是找了些自己年少之時交好的幾位官員，讓他們用些手段將這些流言壓下去。

還同治水的官員一同探討水閥之事，希望能早日將大水平息。

可是沒想到，不過短短幾日，“蘇九兒獻祭”仿佛便成為了整個潮州人的愿望。

他腦海中浮現出，自己第一次見到蘇九兒的時候。

整個人又臟又亂，渾身上下都是擦傷和血跡，眼睛之中卻依然有著求生的堅毅，雖然更多的是對這個人世的絕望。

其實，陸塵霄如今對這人世，也是有些絕望了。

他狠狠地將手中的折子和書信摔倒桌子上，對著外面的人喊道：“來人，我要拜訪齊大人！”

當陸塵霄出現在齊府之中時，齊大人心中一點也沒有感到驚訝，因為這幾日，陸塵霄經常與他探討這治水的問題。

只是今日的陸塵霄，臉色比往常格外的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