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賣柴少年的出現,讓嘯海心里有幾些欣慰,又有一些懷疑。
好在不久之后,他又從《天津時報》的廣告版上接到了新的情報:賣柴少年謝傳火正是組織派來的新的聯絡人,而他的上級領導不是別人,正是嘯海他們的舊相識——游擊隊長高盛宇。
這件事讓嘯海非常高興,算是解決了心頭一個隱患,暫時也不必再糾結蔣中清的身份。
謝傳火大概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來賣一次柴火。這個少年十分機靈,他不僅僅將柴火是賣與張家,還會與各個洋樓、別墅的管家都打好關系。
時間久了,各家各戶知道有這樣一個郊區的賣柴小伙,物美價廉;沿途卡口的日本憲兵對他也熟悉起來,檢查也松懈了不少。
嘯海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孩子還沒有被齊思明發現,可以通過他與組織暫時建立起頻繁的聯系。再過些時日,他還想讓冬至隨他一起學習如何傳遞情報,有助于冬至快速成長。
這天傍晚,謝傳火又到了嘯海家的巷口,早早等在那里。
看見下班回來的嘯海,這少年露出衷心地笑容,“東家,你可回來了!這擔柴火要不是你急著要,我可就回去了!”
嘯海淡淡地問道:“什么事,這么急?”
謝傳火神秘兮兮地說:“今天我在來時的路上遇到嚇人的事了!有一伙子土匪正在劫殺過路人,看見我,就想把我一起殺了。多虧另一伙綠林好漢出現,與他們發生了沖突,兩廂打了起來,我這才逃了出來!所以想要早些回去,怕再遇到土匪。”
嘯海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看四周,依然全是監視自己家的眼線。他神情依然倨傲,“既然如此,今天多給你些錢,算是給你壓驚了。不過這貨以后還是不能短少的!”
謝傳火笑嘻嘻地點頭應下:“這是自然!我們都是本分人,一分錢就是一分貨。東家,你看這個柴火,都是干干凈凈的,疤節都給您打下去了,保證好燒……”
嘯海冷漠地打斷他:“不需多說了,這是柴火錢,快些離開吧!”
謝傳火剛剛離開,齊思明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一臉皮笑肉不笑地湊了過來,“天顥,怎么最近家里沒人幫襯,竟然要在這鄉巴佬手里直接買柴火用?”
嘯海看了一眼,語氣平靜,“銘華死后,冬至無人照料,我讓明天隨著冬至去了學校做陪讀。現在家里只剩我跟銘生兩個大男人,難以打理這些庶務。偶然間發現那少年時常從西郊送柴火進城,城里多家都與他有過往來,為人倒也可靠,柴火也便宜,我們自然要從這買了。”
齊思明吃吃地笑道:“像天顥這樣的狀元之后吧文人雅士,竟然也為著柴米油鹽勞心費力。”
嘯海有些不耐煩,“齊監督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齊思明伸手撣了撣他肩膀上的灰塵,“看看這新做的大褂都弄臟了,不如我幫你把這柴火帶回去吧!”
嘯海也沒客氣,“也好,這大褂還是銘華生前為做我的,真臟了,我也心疼。”說罷,他把這個擔柴火攛在了齊思明的肩上,一指家門口方向,“走吧!”
齊思明被他的舉動噎了個夠嗆。沒想到他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竟然真的讓自己去幫忙擔柴火,憋了一肚子氣,也只能跟著走。
齊思明多年來養尊處優身體,哪干過這些粗活?數百米路程走得是氣喘吁吁。
進了廚房,他一下子就把扁擔摔在了地上,柴火捆子一下子閃開了。
嘯海皺了皺眉頭,“齊監督一看就是沒干過重活了,何必勉為其難?你這樣一摔,我們還得再想辦法收拾!”
齊思明氣結!難不成他還算是添亂了?
他看著散落在滿地的柴火,遲遲不肯走。
不過他的心思,嘯海明白得很,也沒有說破,只是彎下腰把柴火整整齊齊攏在一處,讓他看見這里并沒有什么他要找的東西。
“晚上我和銘生只會煮些稀粥,有些咸菜。如果您不介意,就在這兒吃頓便飯吧!”氣氛實在尷尬,嘯海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齊思明也知道的確沒什么特別的東西,連連推辭:“不必了,不便打擾,我先告辭。”
走的時候,他與銘生撞了個滿懷。
銘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齊思銘拱了拱手,敷衍地說道:“告辭,告辭!”
待他走后,銘生拐進廚房,看見嘯海正在把碼好的木材又散落開了。“謝傳火過來了嗎?今天帶了什么消息?”
嘯海指著這堆柴火,“我還沒有找到情報藏在什么地方?”
銘生一愣,“怎么回事?以前不都是藏在粗柴的裂縫里嗎?怎么找不到?”
嘯海看著散落在滿地的木棍樹枝,搖了搖頭,“這是今天小謝送來的一擔柴火。你也看到了,都是枝椏枯木。最粗的不過是兩指寬,怎么可能藏得住情報?”
“小謝跟你說了什么?”銘生也蹲下來挑揀。
“他說,這些柴火都是經過細選出來的,連疤節都清理干凈,保證燒得快,”
“疤節?”銘生疑惑地重復了一句,找到一根滿是疤節的樹枝,拿出鑰匙,輕輕一挑,整個枝椏上的樹皮被完整地剝了下來;樹皮里面是用密文寫好的情報。
嘯海一看,又驚又喜“,原來是在這里,難怪我找了半天沒有找到!”
嘯海拿過情報,里面說了兩件事情。其一,依然指示他們收集齊思明的罪證。嘯海已經將一些證據已經交給了冀中軍區,但是審判委員會表示這些證據不足以在未來對齊思明進行審判,還要求他們再找到更有力的證據。
其二,就是組織已經知道了,在天津郊區出現了一伙土匪。不過,他們與其他的土匪表現不同,并非以打家劫舍或者投靠日本人為目的。甚至在很多時候,他們還保護了我們的同志。所以,組織上要求嘯海和銘生調查清楚,這伙人是什么人,能否爭取到為我所用。
看到這里,嘯海告訴銘生:“今天小謝同志也說起了這件事。西郊有兩伙土匪火并,其中一伙正在截殺過路商人,而另一伙為了救這些商人,與他們爭產生了械斗。”
銘生聽了,覺得奇怪:“上次明天也說過,有這樣一伙人,他們甚至進到天津城里救下了他。可是一年多過去了,這伙人的身份依然很神秘,神出鬼沒,只是流傳于人們的口耳之間,卻無人見到他們真正的面目。”
為了弄清這些人的身份,嘯海決定明天去往西郊,將這個任務交給楊明天。楊明天地理位置或許更為為合適;而他和銘生在天津繼續收集齊思明的罪證。
商量完這些事情已經是傍晚了,嘯海和銘生二人匆匆吃了一口飯,卻聽見敲門聲。
嘯海走出院子,打開門一看,竟是肖芳的母親肖夫人。
“肖夫人,您好!不知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請進!”肖夫人一直以來,深居簡出,鮮少與外界聯系,更不用說去他人家里做客,今天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肖海一時不知道發生什么事。
肖夫人看見嘯海,只是略顯冷淡地頜首示意;可是跟著他進到屋內之后,她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張先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請你救救我的女兒!”
嘯海嚇了一跳,趕忙扶起她,“夫人,有什么話慢慢講,這可萬萬使不得!”
肖夫人淚眼婆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我進門的時候,我身后有兩個尾巴。那是齊思明派人監視我!本來我也不想牽連與你,可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迫不得已,只能來求你!”
銘生也被這外面的動靜驚到了,從廚房看出來,就看見肖夫人痛哭流涕。他一時間不知所措,與嘯海對視一眼。
肖夫人告訴他們二人:“家丑并不愿意外揚,可是齊思明心狠手辣。他結婚后露出來真面目,對于小芳并不如婚前那樣殷勤,相反,夜夜笙歌,對待小芳也是非打即罵。”
“那齊思明曾在婚禮上與我保證,他對小芳小姐真心實意,小芳的孩子是他的長子,絕不慢待。如今怎么……”嘯海不解。
“事情還得從小芳嫁給他當晚說起。”肖夫人氣憤不已,“小芳早就懷疑齊思明竟然將花街姑娘送到日本軍隊供他們蹂躪。婚禮當晚,竟然就是他送姑娘給駐屯軍基地的日子,小芳想要制止他,卻挨了他一個耳光!”
嘯海雖然早就知道這件事,但是一直沒有鐵證,只是坊間傳言。
肖夫人繼續說:“可齊思明做的壞事不僅僅是這些!之后,小芳還發現他用白粉控制花街姑娘,讓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有他還強迫一些勞工去給日本人免費做工,把那些勞工累死,他再從中牟利。這是謀財害命啊!
“小芳哪能容得下這等齷齪之事?三番五次勸阻,卻換來非打即罵;他還威脅小芳不要再多管閑事,否則死無葬身之地!小芳勸他給腹中孩兒集些陰德,他卻說那孩子不知是張監督的,還是齊監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