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也就三天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
冬至的學校還是沒有復課的通知,趙世文依然兢兢業業地留守在學校,打掃校園和教室,而其他的外籍老師紛紛歸國避難。
過了正月十五,銘生拎起自己的行李,和嘯海、銘華輕輕擁抱告別。
銘華十分不舍,嘯海勸她:“華姐,別這樣,我們又不是不再見面了。都在天津,銘生可以隨時隨地回家啊!”
銘華輕輕嘆了一口氣,“嘯海,你不懂。我們姐弟都是最普通的人,以前銘生也不是沒有出去工作過,但都是在暗無天日的小紗廠車間里,沒有目的,沒有明天,只為了糊口而已。現在,銘生的工作是承擔著千鈞重任和無數性命,對于他自己,對于我們,都是非常重要的。”說到這里,她扯出一絲笑容,“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銘生。他成長起來了,你讓他做你的助手;如果他平凡無作為,希望你能像照顧我一樣照顧他。”
嘯海輕輕摟住她的肩,“為什么說這樣的喪氣話?你怎么可能會不在?我們還要把日本人打出中國呢!”
銘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清淺地一笑,“但愿吧!”
進入春天,銘生離開家里兩個多月,華北發生了一件大事。華北臨時政府取消了,由新成立的汪偽政府設立華北政務委員會;原來的天津市長高凌蔚也在這次變動中被汪偽政府和日本外務省棄用,百無聊賴地賦閑在家。
而此時的歐洲戰場,德軍越過丹麥哥本哈根直接入侵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全面占領了丹麥與挪威。英法兩國被德意聯軍圍困在本土,靖綏政策宣告全面失敗,英國想在遠東牽制日本的計劃也隨之破產。
隨著比利時向德國**投降,德軍全面占領西歐看來也就是時間的問題。英國就像一個焦頭爛額的滅火員,無力抵抗德國的大規模進攻,想將投入到遠東的精力撤回到歐洲本土。
日本卻在此時坐地起價,要求完全開放天津英租界,并且將英國管轄的津海關和存銀交給日本。
英國首相張伯倫在1940年5月10日夜間,向國王遞交辭呈。
進入六月,歐洲戰場惡訊頻傳。號稱擁有歐洲最強陸軍的法國在與德國**的交戰中節節敗退;英國無力獨自支撐局面,在新任首相丘吉爾和工人黨黨魁張伯倫的請呈下,英國國王決定放棄對日本的報復行動,與日本共享天津存銀。
嘯海狠狠地砸碎了一個杯子,嚇得冬至躲在銘華的懷里不敢說話。
楊明天安撫他:“嘯海,你別這樣。這不是你一人之力能夠改變的事情,不要太過自責。”
嘯海眉頭緊鎖,“如果日本的勢力在天津進一步擴大,他們的布防就會發生變化。我們再想按照原有的計劃對天津布防進行摸底,難度就會增加。我知道我無力改變什么……唉!”
“這件事日本人和英國人之間是私相授受嗎?會不會通知國民政府?”楊明天知道局勢已經不能改變,但總得留下后路。
嘯海聽到這句話,突然驚醒起來,“沒錯!這件事重慶方面應該得到消息,否則再想收回天津就不可能了。”
銘華立即明白了二人的意思,“我覺得當務之急,你應該說服英國把這件事情通報給國民政府。”
嘯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經過最初的無力和憤怒,嘯海只能接受這個結果,像往常一樣照例到津海關上班。
整個津海關的氣氛日加萎靡,每個人都心不在焉,尤其是那些親英派,恨不得現在再找一只大腿抱上去。
嘯海剛進辦公室,他的秘書悄悄溜了進來,從口袋里掏出兩根金條放在辦公桌上,“這是稽查隊的孝敬,希望您能在茂川先生面前說些好話。”
嘯海哭笑不得,“這是做什么?英國人還沒走呢,現在做這些眉眼,豈不是早了些?再說了,就算英國人真的放棄了英租界和津海關,咱們都要給日本人效力了,更不必那么客氣。”
秘書嘆道:“這種事趕早不趕晚。”
兩人正說著話,勃爾推門進來,“張,你到我辦公室一趟。”
秘書的臉色有些發白,不知道自己那些話有沒有被聽見。
嘯海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
嘯海一進辦公室,就見勃爾面沉如水地指了指眼前的沙發,看來是聽到了秘書剛才那些話。
嘯海聳了聳肩,穩穩地坐在了沙發上。
勃爾似有滿腹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緩了半天對他說:“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給日本人做事。”
嘯海沒有否認,“混口飯吃罷了。”
勃爾打開了局面,剩下的話也容易說出口,“日本人也沒有對你多么信任,不過是用你來打探我們的消息。我之所以縱容你,是覺得你不會損害我們的利益。”
“是!您對我有提攜之恩,即使到現在,我也依然認為我們是朋友。”嘯海也陪著繞圈子。
勃爾瞇起眼睛,看著他,“你是個聰明的中國人。”
嘯海沒有說話。
勃爾等了半天,嘆了一口氣,“國王陛下準備把全面開放英租界,并且將天津存銀交給日本人。”
嘯海的表情并沒有意外。
勃爾苦笑道,“你早就猜到了吧?日本人是不是很得意?”
嘯海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問道:“你們不準備通知國民政府嗎?畢竟最初英租界的設立是英國與中國國民政府商定的合約。”
勃爾一愣,似乎有些不解看著他。
嘯海無辜地回望。
突然,勃爾似乎恍然大悟,話題戛然而止,轉向了天津衛的幾樁傳聞上,比如馮佳薇與茂川秀禾出雙入對,宛如情侶;比如川島芳子竟然掌握了天津大部分白面的來源,而且向日本人獻計“凡吸毒者,可領取吸煙證,享受價格優惠”……諸如此類
嘯海靜靜地聽著,有一件事引起他的關注。原河北省“高官”,天津市“市長”高凌蔚在北京的家中抑郁而終,其家屬發出訃告,治喪到場者僅寥寥數人,而這件事竟是發生在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