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勛一時迷惑,“你哪個姐夫?”
嘯海赧然一笑,“就是金龍,龍哥!”
程建勛哈哈大笑,打趣:“你這便宜姐夫還挺親熱,天顥,真有你的!”
嘯海的臉皮倒也厚,“這不是為了跟陳家小姐撇清關(guān)系嗎?再說,有門親戚,以后行走也多了許多方便!”
程建勛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喝兩口茶水壓了下去,“說說,金老大跟你說什么了?”
“還是為了那個校長的事情。”嘯海做出不耐煩的樣子,“龍哥跟我說,丁課長才是抓走校長的人!”
“果真如此?”程建勛瞪大了自己的小眼睛。
嘯海肯定地點了點頭
程建勛激動地站起身,在辦公室里轉(zhuǎn)了幾圈。
嘯海的一句話,透露出許多信息。
丁鑫禮雖然是江海關(guān)的稅務(wù)課長,其實并沒有什么實權(quán),怎么可能去抓捕“共黨”呢?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丁鑫禮也有其他身份。看他時不時拆臺下絆子,這‘丁尖’可能是陳氏兄弟的人!
程建勛想通了這一點,猛地一拍桌子,“我說的嘛,難怪‘丁尖’平時敢跟我叫板,原來是有后臺撐腰啊!”
“程叔,先別激動!人死為大!丁課長的案子要緊!”嘯海趕忙站起身,安撫程建勛。
“對對對,你說的對!”程建勛顧不得和死人計較了,眼下的處境比之前預(yù)料的更加艱難,“你可提醒我了,這件事我更要洗脫嫌疑了!否則不就等于把刀子遞給了別人,讓戴組長難做嗎?”
嘯海知道這個“別人”是指陳氏兄弟,但是他也不能說破,“程叔深明大義!”
“你小子真是個鬼靈精!”程建勛當然不是傻子,他知道嘯海把這件事告訴他的目的還是有所求,“你也不用拍我馬屁,程叔雖然脾氣不好,但事理還是明白的!你幫我把這案子查得清清楚楚,我?guī)湍憔瘸瞿莻€校長,還助你當上課長!”
這條件實在夠優(yōu)厚!
嘯海內(nèi)心不是不打怵的。自己又不是巡捕房的人,卻要搶人家飯碗,恐怕又要得罪哪路神仙了!
”老程,你要的東西我?guī)砹耍 币魂嚥荒敲匆?guī)矩的敲門聲打斷了嘯海的胡思亂想。
他抬頭一看,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其實已經(jīng)推門進來了,敲門聲不過是走個過場。可是程建勛似乎完全不在意。
嘯海站起身,恭順地伺立在程建勛身旁,暗中仔細觀察來人。
這個人應(yīng)該年過不惑,細長條的臉上泛著青白色,三角眼睛閃著精明的光,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縫。整個人的形象和他剛才低沉的聲音是完全不匹配的。
程建勛起身招手,“老姜,來來來,正等著你呢!”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租界巡捕房探長姜橋山。
程建勛拉過嘯海,“來來來,我給你介紹!這是張?zhí)祛棧瑺钤獜堯q的后人,現(xiàn)在是海關(guān)的干將!”
姜橋山的眼神從嘯海的身上掃了一圈,神色淡然,并沒有像其他人那般好奇。
倒是嘯海被這一眼攝得后脊發(fā)涼。姜橋山眼神之陰毒狠辣,是他以往沒有遇到過的。
程建勛沒有看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這就是咱們租界巡捕房的神探姜橋山探長!不管什么樣的蟊賊大盜,到他手里之后,就沒有不招供的!”
他的語氣很是得意,自己有這樣的一個朋友,與有榮焉。
嘯海恭敬地對姜橋山執(zhí)子侄禮。他心里明白,這怕又是一個不亞于程建勛心狠手辣的角色。
“照片帶來了嗎?”程建勛伸出了手。
姜橋山慢吞吞地從懷里掏出個紙袋子,遞給他。
程建勛抽出紙袋里的東西,是一沓照片。他翻看了幾眼,就反手遞給了嘯海。
嘯海接過來一看,果然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照片上丁鑫禮陳尸在一樓地板上,周圍滿是碎玻璃碴子,睡衣的衣襟上也散落了幾塊碎玻璃;尸體脖子左側(cè)上一道三寸左右的開創(chuàng)性傷口,前深后淺,明顯是切斷了動脈;血跡噴射得滿地板,但其他地方卻沒有什么明顯血跡;丁鑫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明顯是死不瞑目。
“看出什么了嗎?”程建勛迫不及待地問嘯海。
嘯海抬頭看了看姜橋山,又看了看程建勛,不知道這話如何說是好。畢竟“神探”還在這,他表現(xiàn)得過于積極,似乎也不太合適。
“是啊,我也想聽狀元后人的高見。”姜橋山的一句話,使得場面氣氛更加凝滯。
嘯海實在無法揣測他的心思。
倒是程建勛大大咧咧地說:“是啊,天顥,有話直說,年輕人都聰明,有什么想法讓我和老姜都聽一聽!”
“我覺得兇手先殺死了丁課長,后打破了窗戶,佯裝外人進來行兇。”嘯海把心一橫,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此話怎講?”姜橋山挑眉。
“對啊,你這是什么意思?”程建勛也迫切想知道答案。
嘯海指著照片,“二位請看,丁課長的睡衣上有幾塊碎玻璃,如果兇手是先打破窗戶,后進入到房間內(nèi),這里是不會濺上碎玻璃的;但是反過來,就不一樣了。”
姜、程二人俯身仔細看了看照片,果真如此。
“兇手是屋子里的人,那會不會是他婆娘啊?”程建勛抬頭詢問姜橋山,“他婆娘怎么說?”
姜橋山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便透露。
嘯海沒有注意到這段小插曲,“不會。看丁課長脖子上的傷口,前深后淺,應(yīng)該是一個比他高大強壯的人從背后制住他,一刀斃命。”
“哦?這意思是說,老丁家里還有其他人?”程建勛對丁鑫禮的家庭情況摸得也算是清楚。
丁鑫禮的老婆并非他的原配夫人,他的原配夫人是大他十歲的表姐。丁鑫禮到了上海之后,把老妻留在老家贍養(yǎng)父母;自己在上海另納了一房,是一戶小商人的女兒,姓胡,閨名月琴。
三年前,丁妻因病去世,丁鑫禮沒有把偏房扶正,而是續(xù)娶了一個女學(xué)生。這女學(xué)生不滿意自己的婚姻,又拗不過父母之命,嫁人之后就一直病病怏怏,少有露面。
所以,丁家大事小情還是那個偏房的琴夫人操持。程建勛所謂的“老丁婆娘”指的也是這位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