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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九條龍

金色面具人摘下了他的面具。

那是一個面如刀削的壯年男子,暮色映入他深邃的眼眸,正盯著一本冊子入神。

他的身后,清一色的鳥面人分立左右,身前是被夕陽染紅了的江面。

夕陽染紅的江面,這艘飄著鳥形圖騰旗幟的船正緩緩向東。江上有零星的漁船,船上的漁民看著這么一艘既氣派又詭異的船,都離得遠遠的。沒人知道此船從何而來,也沒人知道此船將駛往何處。

“黑風(fēng)散……”壯年男子喃喃自語。

他復(fù)又抬頭看著前方,一只歸鳥飛在天邊,發(fā)出“嗚嘎嘎”的叫聲。他當(dāng)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歸鳥,那是一只正向他們飛來的食魂鴉。

一只落單的食魂鴉。

聽著那帶著驚惶的鴉聲,壯年男子不由得皺起眉頭,因為他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種預(yù)感,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那種預(yù)感越演越烈,漸漸地讓他感到不安起來。他把手中的冊子收了起來,藏在了胸口衣襟內(nèi)。重新戴起面具時,他暴露在外的,便又只剩下了那雙如黑夜般的眸子。只是那雙眸子,此刻是驚恐的。

飛在半空的食魂鴉,終于不再啼叫,它用盡最后的力氣扇動了一下翅膀,向江面墜去。天空突然閃過一道閃電!

那是一道詭異的閃電,因為閃電的形狀是一條龍!

接著雷鳴不絕,又有八道閃電分別閃現(xiàn)在船的四面八方,每一道閃電皆是一條龍的模樣,每一道閃電皆咆哮著,張牙舞爪!

“九條龍……”壯年男子緩緩?fù)鲁鋈齻€字,此刻他的眼眸深處,是一種叫做絕望的灰色。

閃電過后,從四面八方出現(xiàn)了十幾艘船,十幾艘?guī)е瑝舳鴣淼拇堰@艘掛著鳥形圖騰旗的船圍攏著,慢慢逼近。

頓時間,江上風(fēng)聲大作,天空中烏云密布,雷聲隆隆,風(fēng)浪呼嘯之聲,不絕于耳……

夜色,晚風(fēng)撩人,繁星伴月,月映碧水。

胡老板望著滿天星光怔怔的出神,她的手上,一條淡紅色的手絹在風(fēng)中飄動。

她在想什么?滿天的星星似也正在討論著,撩起衣裳的風(fēng)似也想知道答案,在她飄著淡淡憂愁的臉上,不住地問著。

“你在想什么?”終于有人開口問出了那個問題。

“沒想什么。”

“嘿,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正在想那姓李的!”那人的語氣明顯不悅。

月光下,那人長著一張白皙異常的長臉,細長的眉毛,細長的眼光,兩根白色的長須,像鯉魚腮邊的兩根長須。此刻,他正用一個狐疑的目光盯著眼前的胡老板。

“那又怎樣?”胡老板用淡淡的口吻說道。

“莫怪我不提醒你,你此次的任務(wù)是什么?”那兩根長須在風(fēng)中飄動,偶爾微微地抖動著。

“我很清楚我的任務(wù)是什么,不用閣下操心。”胡老板似乎已有點不耐煩,但她仍然不看那人一眼,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中的手絹。

“你早就該把他殺掉!”

“哼,像你這種人,眼中除了殺人,還剩下什么?”胡老板不屑道。

“還有金錢,還有名利,還有……”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陰冷而狡詐,直勾勾地盯在胡老板那玲瓏有致的身材上。

“食魂鴉怎么沒把你的膽子給叼去?”胡老板冷道。

“嘿,你以為主人命我協(xié)助你,我就得聽命于你?嘿嘿,告訴你,主人表面上是讓我協(xié)助你完成任務(wù),實際上是要我盯著你,實不相瞞,今日我就算把你這朵幽香的蘭花摧殘了,主人也不會把我怎樣,你明白我的話了嗎?”那人露出了一個詭譎的笑容。

“是嗎?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把我摧殘!”胡老板轉(zhuǎn)過臉來,一雙鋒銳難擋的眼神,看著那張白紙一樣的臉。

“好,我就讓你見識一回。”那人站起身來,慢慢靠近胡老板的身前。

但他卻停住了,在離胡老板三步之外。

淡淡的蘭花香,被風(fēng)吹散,吹到他的面前。那是誘人的香味,也是男人無法抗拒的味道。但此刻他不得不停下來,因為他看見了一個長長的影子,正覆蓋在胡老板的身上。

這只影子沒有懾人的煞氣,沒有刀劍般的鋒芒,也沒有末日般的恐怖氣息,但在這只影子面前,他只得停下來。

回過身,他發(fā)現(xiàn)胡老板的親信——俞掌柜站立在離他們不遠的樓檐下。檐下的燈,將他的身影拉得如長劍般修長。

“嘿,胡老板,你最好盡快下決定,老子可沒工夫跟你在此耗下去,你若完成不了任務(wù),便知難而退,由我來解決。”

“不敢勞煩閣下,小女子自有對策。”

“嘿嘿,望胡老板早日完成使命,如果還一味盲目,糾纏于風(fēng)月,到頭來自討苦吃,到那時,可莫說在下當(dāng)初沒有好言相勸。”那人咬牙切齒。

“閣下好意,小女子心領(lǐng)。”說罷,胡老板把臉轉(zhuǎn)了過去,面向星海碧水,不再說話。

“哼。”那人悶哼一聲,負氣而去。

樓臺上只剩下胡老板帶著淡淡惆悵的背影,以及那一地如寒霜般的月光。

良久,一直站在不遠處的俞掌柜這才走上前來,他走到胡老板的身后,默默地站著,半晌也沒有說話。也許他心中有很多話要說,但卻無從開口,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開口的必要。

“你有話要說?”胡老板似察覺到他的心思。

“我只想問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你指的是?”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唉……”胡老板重重地嘆了口氣后,說道:“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

“確認?也許蕭老妖說得對,你根本瞞不了他。”

“如此說來,你是認同他的話,也要學(xué)他來勸我一番?”胡老板的語氣明顯變重,她的臉色也突然變得難看起來,只是她始終沒有轉(zhuǎn)過頭來看俞掌柜一眼。

而她其實不用轉(zhuǎn),俞掌柜也已察覺到了她的不悅,他沒有再說話,只這樣安靜地站在她的身后。

“東西送出去了?”

“已辦妥。”

胡老板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看了一眼眼前的俞掌柜。俞掌柜把頭微微地低了下來,不敢與她四目相對。月光在他們之間,安詳而溫暖,忽而一絲風(fēng)吹過,月光被驚擾,僵持的氛圍也被吹亂。

“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應(yīng)該知道我心中所想,對不?”胡老板的語氣變得柔情似水,柔情似水的口吻,與她身上誘發(fā)的淡淡蘭花香糅合在一起,融化了一切冰涼。

“我明白。”俞掌柜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一定能明白。”胡老板露出了微微的一笑。

夜向深處蔓去,李慕泠回到客棧時,已接近四更時分。

“兄長怎么這才回來?”李泳一臉焦急地迎上來。

“怎么了?是不是葉女俠有什么事了?”李慕泠連忙問。

“你離開后不久,葉女俠便醒了過來,但她的狀態(tài)很糟糕,臉色鐵青,后來甚至吐起血來,被子都被染紅了,吐了一陣血后,又昏厥過去,這天殺的魔鳥,太歹毒了!”李泳說著葉泠的狀況,每一句話都暗暗地揪著李慕泠的心。

李慕泠急忙進房間去看,見葉泠臉色蒼白不已,床鋪已換過,此刻正昏睡不醒。

“小瓏呢?”

“剛想跟你說,這老半夜都找不到他的蹤影,不用猜了,這小子定有古怪!”

“小子?她其實是女的。”

“啊?”李泳驚呆了。

“從長臻樓時我便看出來了,她是胡老板的人,我一直沒拆穿她,就是想看看她有何居心。”

“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人,我當(dāng)時怎么就沒看出來,他竟然……竟然是個女的……”李泳不住感嘆。

“嗯,她也不是什么壞人,我也料到她今晚會走。”李慕泠走出了房門。

“你料到?你怎么料到?”李泳也跟著走了出來。

“因為我剛?cè)ヒ娏怂闹髯印!?

“啊?那糧草找到了嗎?”李泳這才想起,他們這次行動的目標(biāo),是要劫官兵的糧草。

“糧草不重要,他們其實另有所圖。”

“他們?包括……”李泳說著,眼睛瞥了身后的房門一眼。

“她也許不知情。”李慕泠搖了搖頭。

“那他們圖的是什么?”

“尚方寶劍。”

“見劍如見君的尚方寶劍?”李泳再次驚呆。

“嗯,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葉女俠的傷,請過大夫了嗎?大夫怎么說?”

“哦,大夫說須馬上服用解藥,否則性命難保。”李泳不禁把聲線壓低。

“哦。”李慕泠仰頭望向夜空,只覺得滿天的繁星都用嘲笑的目光看著他,看著這個一籌莫展的人。

見兄長一臉愁容,李泳沒有再說話,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么都顯得毫無意義,只能徒增兄長的煩惱。

其實在別過胡老板,走出長臻樓時,李慕泠耳邊再次響起了“嗚嘎嘎”的鴉啼聲,這使他整個人為之一振!抬眼看蒼穹,一只鴉影掠過天邊,令人奇怪的是,這只鴉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正向一個方向驚惶而飛。

李慕泠知道,這是一只食魂鴉,當(dāng)下展開輕功,向這只食魂鴉追去。

星夜趕鴉,在追過一段路后,李慕泠來到了江邊,停住腳步后,舉目江中,眼前的一幕令他大驚失色!

只見月下江面,漂浮著一艘殘破不堪的船影,船的桅桿已折斷,船上燈熄火滅,整艘船毫無生氣。蕭條的風(fēng)搖曳著奄奄待沉的船身,發(fā)出船板斷裂的聲音。一只茫然無措的食魂鴉在船的上空盤旋,一聲聲凄婉的悲啼,催人動容。不久,隨著最后一聲嗚啼,鴉影往下俯沖,猛地一頭撞向破敗的船身,一命嗚呼。

李慕泠愣住了,半晌,他嘆了一口氣。

此刻,回到客棧的李慕泠已是一臉疲憊,他仰望夜空的目光也顯得麻木不仁,月光似已淡了些許,而嘲笑的星光卻仍然喋喋不休。

他把李泳勸回了房間休息,自己靜立在月光下。他其實也該休息了,奈何卻毫無睡意,只任由清泠的月色,淡照著他那疲憊不堪的身軀。

天快要亮?xí)r,葉泠的房間傳來了咳嗽聲。

李慕泠第一個出現(xiàn)在葉泠的床邊。眼前的葉泠,不住地咳嗽,痛苦的表情令李慕泠的心如刀攪般難受。只見葉泠咳了一陣,一口鮮血噴出,噴在了帳上,染紅了一大片……

“李泳!叫大夫!叫大夫!”李慕泠急吼道。

不多時,李泳和大夫一同來到在了房間。大夫給復(fù)又昏厥過去的葉泠把脈,嚴肅的神情,陷入了思考當(dāng)中,良久,他輕輕地搖頭。

把完脈,他問李泳:“解藥找到了嗎?”

李泳看向李慕泠。

李慕泠低下了頭,沉重的愧疚,將其壓得抬不起頭來。

“李……李慕泠……”葉泠口若懸絲,輕輕地喚著。

李慕泠趕緊靠近床邊,靠近其枕邊,被血沾染了的枕邊。

“你……你還……值得我……相信嗎……”葉泠吃力地問著。

李慕泠強忍著淚眼,很艱難地點了點頭。

“那……我還……還值得……你相信嗎……”葉泠又問道,她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無比地微弱。

李慕泠強忍著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他輕輕地把頭點著。

得到了對方的答案后,葉泠的表情變得無比的平靜。

她誓想不到,自己的結(jié)局會是如此。她的眼眸深處,是絕望?是淡然?還是不甘?她的呼吸漸漸歸于平靜,神情漸漸定格……

李慕泠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滑落。一旁的李泳默默無言,他抬眼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有一片淡淡的光亮棲在窗簾之上,是昨夜月光殘余的皎潔?還是新的一天里,第一縷日光已悄然染紅了窗簾?他分不清,他也不想分……

這天的陽光,被蒙上一層含糊的悲傷。陽光被稀疏的樹枝切割得支離破碎,像無數(shù)散落的舊事,落在新墳之上。

墳前豎著一碑,碑上寫著:“女俠葉泠之墓”。

李慕泠獨自立在墳前,沒人知道他站了多久。斑駁的陽光在他的身上描繪著哀傷的樣子,偶有不經(jīng)意的風(fēng),輕輕撩著他的衣袖。

李泳從他的身后走來,手里拿著一束野菊花,和一本小小的冊子。把冊子交到他手中后,李泳輕輕地蹲下身來,把花擺在了墓碑前。

“這附近沒有別的鮮花,只找到這些菊花,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李泳黯然道。

“她會喜歡的。”李慕泠看著手中的冊子,輕輕地說。

“這是從小瓏房里找到的,也不知那小……那丫頭從哪里得來的。”

李慕泠自然知道,那是出自胡老板之手,但他沒有告訴李泳,也許他覺得沒必要,也許是他不想提起這個人。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這事算是完了嗎?”

“不,也許才剛開始。”

“那,我們要去哪里?”

李慕泠沒有馬上答話,他打開本子,偶然翻到某一頁,看見上面不知何時,多了兩句詩:

“天地?zé)o私佑善人,善人得厚福長臻。”

他默默地把本子合上,低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墓碑,看了一眼上面刻著的字眼,看了一眼碑前的野菊花。說道:“李泳你知道嗎?在波斯有一種菊花,生于秋,繁于冬,波斯人相信,這種菊花代表著的,是堅毅不拔。”

“兄長怎么突然有興致談?wù)撈鹁栈▉恚俊?

“也許這便是葉女俠留給我們最后的東西。”李慕泠淡道。

“也許是吧。”李泳似懂非懂,含糊附和。

李慕泠不再說話,轉(zhuǎn)身默默地離開。

李泳正猶豫著要不要問其去向,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問了出口:“兄長何往?”

“去一個老地方。”

李泳沒有再問,他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他知道李慕泠最終會找到答案,是的,他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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