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書苑。

魯子奇問了幾個面色和善的路人后，按著指路順風順水的來到這里。

書苑有一張黑沉沉的招牌，用白色涂料寫著名號，名號顏色已有泛黃。書苑的門敞開著，可以看到陳設簡單的門廳。

里面有用于迎客的桌椅和茶具，靠墻的長條條臺黑漆中泛起烏光，在沒有遮板的桌肚中可以看到一疊倒扣的瓷碗，還有幾壺珍窖，用青釉長頸溜光壺盛裝酒釀，大概是用于送禮的精品。

里面沒有人，魯子奇遲疑了一下，走動了一段距離來到附近的一個小鋪中。

這是一家豆腐作坊，在鋪子迎街的一面有張木臺，木臺完全被水浸濕。臺上涇渭分明的擺放著幾種豆腐，有一層黃紗布平蓋在上面。在旁邊是砧板和菜刀，然后是舀水勺和抹布。

里面略有些昏暗，從一側透過來亮光，照在里面的地面，并且也飄出了一股濃郁的熱熟豆香味。

這時從里面走出來一個有些胡茬的短發大叔，腰間圍著布裙，他低著頭道：“大兄弟，是要買豆腐嗎？”

魯子奇還以為這個大叔沒看到他，聞言不禁問道：“阿伯，你都沒有看向我呢，怎么會知道這里有人？”

大叔哈哈一笑：“在年輕時候落下的病根，這對眼珠子不怎么能看見東西了。只有像這樣感受光線和感覺氣息才能判斷一個位置有沒有人在站著?！?

魯子奇吃了一驚，面露驚愕。

大叔再道：“這也沒什么，人的身上有氣味，人的走動和到來都會影響周圍的環境，比這些死物容易感知多了?！?

說著拍了一下砧板，在手邊不遠就是下刃砍在砧板上立起來的厚背菜刀。

“真是厲害?！濒斪悠鎳K嘖贊道，轉回前話，“阿伯，我是想問個地方，并不是買豆腐的?！?

大叔哈哈道：“什么地方？你說，咱要知道立刻告訴你?！?

“柳風堂?！本徚司?，魯子奇道。

大叔稍微想了想就道：“應該在那一片地方?！敝噶酥噶L書苑右邊各幾間庭院的一條直進的窄巷，“應該沒錯，這一塊地方都是柳風書苑買下并搭建的廠院。最初是拜師的散戶，后來問星宗名揚后，借著聲勢拉起來一股試圖開辟這條路進天山的游獵人和淘金者，占據了這些主人離開的茅院。圖省事沒動土，只加了院墻，所以看起來七零八落，那條巷太窄，馬車不能通行，而且散堆著壇壇罐罐的雜物，幾乎沒有人來往?！?

魯子奇準備道謝離開，從身后一段距離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劉叔，我家掌柜要買兩桶老豆腐捎帶回去做菜，夠份嗎？”

魯子奇轉頭，幾丈遠看到一輛板車，車上堆著高高的青瘦喂馬草，帶著水漬。在板車推把手一側空出一塊地方，放著兩個空的鐵箍圈木桶。

推板車的是一個灰色粗布短衫的伙計，帶著一頂軟塌塌的兜布帽，看上去很年輕。他一手拎一個木桶朝著這邊邁著矯健的大步走來。

大叔道：“還是老價錢，要記在賬上嗎？月末我上門一齊結了。”

“不，這次是掌柜的自掏腰包。這些年客棧又開了十幾家，競爭激烈，怕是過不久就要關門回老家咯?！蹦贻p伙計放下空木桶。

“那可真不容易，你想好以后的去處了嗎？”

“還沒。”說著年輕伙計朝魯子奇掃了一眼。

“我先給豆腐裝好吧?！贝笫鍝破鹉就俺镩g走去，在門口停步轉頭，沖著伙計道，“這位年輕人要去柳風堂，你知道地方吧？”

“柳風堂？”伙計面露困惑。

大叔提點道：“就是一個問路的旅人。柳風堂前些日子住進了人，當時不是有仆人給附近的居民店家挨個送了散禮嗎？后來還邀了人去吃酒。尤兄弟帶我去的，在那里看到你了?！?

“哦。”年輕人恍然，“我家掌柜因為營生不佳，心情不好遣我過去，不過我盡在吃酒，倒是現在有些忘記了。”頓了頓，道，“這又怎么了？”

“你還記著位置吧？”大叔說著朝窄巷指了指，“你幫我把這位旅人帶過去吧，就當作件好事?！?

大叔進了里間，伙計朝魯子奇看兩眼，道：“我帶你過去吧?！闭f著把手在拿到肩頭邊朝窄巷指了指，示意魯子奇跟著，便朝窄巷走去。

兩人來到柳風堂，伙計道：“這里就是了。”說完朝魯子奇鞠了一躬，“小子這便走了?！?

伙計離開后，魯子奇上前叩門。半響一個黑色排扣馬褂的青年打開了門，看著魯子奇，道：“客人有什么事嗎？”

魯子奇道：“我找莫平兄，他在這里嗎？”

青年聞言神色輕微變了變，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他?！濒斪悠姹憧邕^了門檻。

豆腐作坊。

大叔提著兩桶豆腐出來，可能是桶里灌了大半帶著雜質的白濁的水，以至于大叔提過來有些遲緩。

伙計已經等在木臺前。

伙計一改原先有些謙卑的神態，他湊到大漢近前，小聲道：“你的消息的確不錯。我們派人潛進去過，在庫倉里發現了大量署名著朝廷文達宮的書籍。”

“那恭喜了?！贝笫宓牡?。

“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告訴我們這些？”年輕伙計惡狠狠的道。

“這消息你們做主的人知道了嗎？”大叔問道。

年輕伙計回答：“沒有?！逼逃中÷暤?，“不過聽說消息已經在路上了。”

伙計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到板車邊，四下張望幾遍，然后從草堆中扯出來一塊黑色纏布，立刻抱在懷中，小跑著跑到大叔的作坊檐下。

伙計道：“到里面談?！闭f著拍了拍懷中的大塊纏布，從外表看，其中應該是一柄劍器。

大叔僵了一下，才向里間走。兩人進入里間后，大叔解開收攏遮擋布的布條，放下了布簾，遮住了里間門口。

伙計把周圍掃了一遍，見無異狀和活人的氣息，他便解開了黑布，露出了纏著一柄劍的木柄，此木柄為紫炭色，無什光澤。

兵器的柄部，材質各異，但握感有幾種分別：要不如皮膚般粗糙，即不會傷手，只要用力握緊怎樣也不會脫手。要不打磨拋光，隨握在手隨脫出手，這種較為常見。

除了前二者外，還有一些奇特稀少的。就像握柄兩端寬中間窄，還有手指輪廓形的凹陷，還有纏著麻繩棉布的，內里是雞皮疙瘩一樣凹凸不平（前兩者纏著麻繩棉布也不少見）……

這柄劍應該是第一類，這一類多定制品，兵器的握柄和鋒刃是比較重要的兩個考量，握柄不同尋常，多為特意定制的，因為材料難得合用，加工也要特殊的工藝，造價高昂。

及至劍鞘也暴露出來，大叔才難得面露訝色，他道：“這是蠻州風云榜去年上段榜上平山君舟平晨的兵刃吧？怎么弄到的？”

伙計道：“看到兵器上的血了嗎，”伙計朝劍鞘的一處指了指，“我們解決他用了八個人，最后三個受傷，兩個斷了兵刃，余下一個以重傷套來了兵刃，最后給他逃了。”

大漢沒有任何表示，道：“厲害?！苯又c了點兵刃，“那么你帶過來做什么？炫耀嗎？”

伙計鬼祟道：“聽說舟平晨他找上赤云派求救，在黃袍開了集會，大小城鎮的各處街巷都有搜查。這劍我們留不住，你手頭上有沒辦路子找個黑市賣掉它？”

大叔從伙計手上拿過劍，來回晃了兩下抽出了劍身。只見劍身朦朧一片，似在云間。大叔接著抽劍一次平劃，在突兀之間削掉了伙計的頭顱。

大叔停劍懸空，只見劍身猶在輕微的顫動，發出蚊蠅振翅般的輕微聲響。

“是柄好劍。”大叔看著劍道，“歐冶山莊的云夢，果然不愧其名?！?

這時外面有婦人喊道：“老劉頭在嗎？我想買些嫩豆腐！”

大叔應聲：“是余兄弟家的二嬸吧？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