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六六醒來的時候，已經又送走了一對皇子皇妃。

宋小凡，死了。

滕六六的感覺很不好，像被魚刺梗住了喉嚨，喊不出來，咽不下去。

是不是自己晚上發覺有問題去了比較好呢？還是說這其實已經是無法挽回的結局了呢？

滕六六不想再想了，只是把被子拿起來，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一只手把用被子保護自己的滕六六揪了出來，滕六六看見那人紅紅的眼睛，也跟著哭了出來。

“聰聰，我怎么了……”

李滄聰吸了吸鼻子，抹掉了滕六六的眼淚，故作堅強地說：“跟你沒什么關系，跟我也是，已經讓刑司的人進來查了，過兩天辦葬禮，好好準備一下。”

“嗯。”她有氣無力地答應著。

“父皇說要你去一下，我幫你試著回絕了，但他執意要你去，你去一下？”李滄聰挺心疼滕六六的，但他覺得她要明白，她自己并不是什么救世主。

可能更貼合的叫法是神探。神探嘛，都是案發以后尋找真相的人，阻止案件只能是力所能及。

滕六六點了點頭，渾渾噩噩地跟著仆人收拾了一番，去了皇帝所在的升龍殿。

讓滕六六沒有想到的是，升龍殿內，居然不止她和皇帝，還有一個大皇子。

大皇子正在和皇帝爭論，滕六六只能小聲喊一句“皇上萬福金安”，然后跪在旁邊，聽他們辯駁。

“你起初跟朕來請示，說要教訓一下滄飛，折磨一下他的小皇妃，朕是同意的，但朕從來沒聽說滄飛也要喪命的！”

“那又不是我殺的人，是宋小凡回去以后心態不好把她相公殺了，和我有什么關系。”

“分明是早有預謀！是朕小看了你，沒有仔細盤查你如何對付宋小凡，竟然還用到了心理壓迫！”

“就算是，又如何？人已經死了。不然您也把我殺了，解解氣？”

“混賬！”

滕六六看著父子倆斗嘴，大氣都不喊出。果然宋小凡遭遇的一切，皇帝都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細節，也知道個大概。

只是沒料到自己的兒子也會陷入其中吧。

“九皇妃，你來得正好。”

“嗯？”滕六六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自己站著半天了，居然才正好？

皇上繼續說：“你調查一下，宋小凡遭遇了什么，朕要原模原樣還到大皇妃身上。”

“她有身孕！”李滄騰怒了，都站了起來。

滕六六也不樂意答應：“皇上，冤冤相報何時了，宋小凡的悲劇就是復仇引起的，如果人一直復仇，就永遠不會結束殺戮。”

不知道是不是殺了太多的人，滕六六的話引起了皇帝小小的觸動，他嘆了口氣：“也罷，也罷。”

滕六六還跪著，不敢說話，她不知道也罷了是不是就能走。

“你去了解一下宋小凡和李滄飛的故事吧，也不是命令之類的，朕只是覺得稍微有點對不起滄飛這個孩子。”李滄飛是皇帝喜歡的孩子，聰明又有膽識，雖然做了殺害六皇子的混賬事，但是這也不是他一個人所為。

李滄騰以自己被毒折磨五個月為要求，想要報復宋小凡，皇帝沒當真，同意了。

想來也是，五個月，都只吃保命的解藥，疼痛都要延遲下去，不會只是玩玩姑娘這么簡單。是自己老了，考慮不夠周全了。

那就延長成一年解解氣吧。

滕六六走出了皇宮，心里有些疑惑，但好像又挺清晰，總之接下來就是查查兩人的故事。但這很簡單，隨便問問宋家身邊的人，又或者是去刑司查一查，便一目了然。

——

宋府不是什么名門望族，宋老爺就是個宮里退休的御醫，兒子仗著一點點關系去當了皇宮侍衛，女兒也有一些嫁得還不錯的大人那邊。

非要說的話，就是靠著一點點權利攀關系的一家。

宋小凡是宋家的一個嫡女，年紀比較小，前面哥哥姐姐很多，由于長得天真爛漫，幾乎是被寵大的，所以甜甜的，沒什么心機，但也不驕縱。

宋家想要金龜婿穩固自己，所以常常派女兒參加各種宴會酒席，萬一被看中了有達官貴人提親就美滋滋地嫁出去。

哪怕是宋小凡這種人見人愛的姑娘也不例外。

宋小凡長得可愛，又開朗，剛及笄就有不少人提親了，但宋小凡都不肯嫁。

“這公子，父親可是宰相手下的紅人，說不定過幾天就能做宰相了，多好！”

“他長得丑。”

“這個公子呢？去年剛考上探花，現在跟著巡撫在做事，未來可期。”

“他語言輕浮，我不喜歡。”

“那那那，這個，龔公子，舅舅的堂妹是滿妃，滿妃啊！皇親國戚！”

“都山路十八彎的親戚，而且他胸無點墨，很粗俗，我不喜歡。”

宋家夫人看著閨女這個樣子都愁壞了，明明很受歡迎，但挑挑撿撿的，要是其他姑娘就算了，偏偏宋小凡她又寵愛得很，不想姑娘受委屈。

宋小凡其實也不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些人吧，真的就是討人嫌，哪怕是自己的表哥，她都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母親時常摸著她的頭，說小凡是她的掌上明珠一定要嫁到更好的地方去。

誰能想到，她真的能嫁到那么非凡的皇宮里。

起因是某一天，禮部舉辦的慶功宴，具體慶什么宋小凡早就忘記了，但是母親托了人，搞到了幾張入場券。

出門前被洗腦了無數遍“一定要釣個金龜婿”，宋小凡就跟著姐姐們渾渾噩噩地去了宮里。

宮里是好看的，也有各家子弟，有不少是人中龍鳳，但或許是看不上自己的。

姐姐們帶著酒杯去突襲尋找機會，自己則坐在角落，時不時對付一些猥瑣的男人。

怎么就沒有好男人呢？宋小凡苦惱著。

一個男生又坐到了她對面，宋小凡正想著怎么開口拒絕他，但是男生沒有說話，而是專心吃起了桌子上的櫻桃酪。

定睛一看，這男人，長得倒是風流倜儻，吃東西的動作也很風雅，不像是自己這種半路富貴的人家，應該是什么貴族子弟吧。

李滄飛吃著櫻桃酪，抬頭，看見一個臉圓圓的大眼睛姑娘盯著自己，把他盯怵了，問：“你也要吃？”

宋小凡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地看著那個男人，被詢問后臉一下子憋得通紅：“我、我只是看看你吃什么吃這么香。”

八皇子李滄飛覺得有趣，方才自己只是因為這邊偏角落，冰涼的酥酪都放在這里，因此過來吃幾口解解暑，但沒發現桌前還有個小姑娘。

這姑娘也有趣，不來巴結自己，只是看著自己……仿佛，是看中了自己碗里的櫻桃酪。

“吃嗎？”他把碗遞了過去。

“男女授受不親！”憤怒拒絕。

“誰讓你用我勺子了，你桌上不有勺子嗎？同吃一碗都不行？”

“我，我不餓。”

“呃……這個也不管飽，解暑的。”

“啊……”

李滄飛忍不住笑了，這個姑娘，長得可愛，說話聲音嫩嫩的像剛出芽的花枝，很好聽。重點是，好像還有點腦子不好。

咦？自己怎么還喜歡腦子不好的了？不對不對，誰說自己喜歡她？

堂堂八皇子李滄飛，居然被一個傻白甜姑娘，亂了思緒。

人姑娘雖然覺得李滄飛儀表堂堂，但興趣也就那樣，她本來就是陪姐姐們來的，趁李滄飛不注意，居然溜走了。

“我總要找到你。”李滄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較勁個什么。

順著宋小凡姐姐的線索，李滄飛知道了，這姑娘叫宋小凡，宋家“金龜婿”計劃里的一員，但似乎不太配合，經常拒婚。

由于宋家宴會參與得頻繁，李滄飛就跟著開始走場子，然后逮到宋小凡，就一頓“欺負”。

“你干嘛搶我的餅？”

“沒餅了，我想吃。”

“那那那，那邊不是有嗎？”

“累，走不動，不然你去拿？”

宋小凡黑著臉給他拿了餅。

她不知道這個人什么時候開始頻繁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他也不故意搭訕，而是很自然地坐在旁邊，自然地“調戲”自己。

但臉紅心跳不是假的，宋小凡或多或少明白，自己有點動心了。

“可是這個人！天天來找我說話，卻從來不提親！怎么回事啊！他到底是誰啊！”說完自己也泄氣了，連名字都不告訴自己的人，怎么會提親噢。

該不會是自己一廂情愿吧？那太傻了太傻了。

“什么人啊？”宋小凡剛剛和世家子弟訂了婚的姐姐側過身來。

宋小凡認真描述了李滄飛的樣子，但是帥氣畢竟是主觀看法，這樣的男子很多，姐姐就答應宋小凡，下次幫她觀察一下到底是誰。

小凡也焉焉的，自作多情的感覺，并不是很好。

李滄飛還是出現了，還是來找了她，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宋小凡是女子，沒辦法直抒自己的想法，一方面怕壞了名聲，另一方面萬一真是一廂情愿，那不是丟臉死了。

姐姐這時候沖了過來，把她拽走了。

“你認出是誰了嗎？”她眨巴著眼睛，很可愛。

姐姐點點頭，又搖搖頭：“小凡你別想了，雖然爹讓我們釣金龜婿，但是那人實在是高攀了。”

“高攀？能有多高，還能是皇子不成？”

“就是皇子！他是八皇子李滄飛！我估計呀，他就是找樂子，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宋小凡一個人呆在角落里，心涼透了。

果然只是……一廂情愿嗎？

“怎么了小傻子，在這里發呆？”李滄飛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湊了過來。

“你連名字都不告訴我，為什么老是找我說話，你耽誤我了。”氣鼓鼓的。

李滄飛覺得好笑：“哪能耽誤你啊，你爹不是找金龜婿嗎？我就是啊，耽誤不了。”他倒是很直白。

宋小凡反而更生氣了：“你不要說一些騙人的話了，我很笨的，會當真的！”

“當真吧。”

“什么？”

“我說你當真吧！你要謝謝你爹一無所成只知道瞎攀富貴，所以父皇才能同意我的婚事。”

“婚……事？你要和誰成親啊？”還是傻傻的。

“你啊，在準備禮了，圣旨明天就下了，你在家等著。”

“哈？可是我今天剛剛知道你是誰？”宋小凡感覺有點難辨真假。

“拜托，女子哪有選擇權，你不喜歡我也沒用，你不認識我也無妨，反正我八皇子李滄飛，看上你了，要拐你去宮里，當皇妃。”這人有點吊兒郎當，說的話都像是開玩笑，但眼神卻是如此認真，讓人無法不信服。

“那我當真了，我，我很笨的，你要保護好我，爹爹說皇宮很危險的。”她小聲說著，心里卻是甜甜的味道。

“那是自然，我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

那時候的承諾，怎么就成了最后傷害彼此的理由了呢？

——

滕六六看完了兩個人的故事的卷軸，頹然半躺在刑司的搖椅上。

后來倆人順理成章地成婚，宋老爺攀上大的了，十分開心，宋小凡入宮后，也是乖乖巧巧，謹小慎微，李滄飛也很疼她，如果不是這件事，宋小凡入宮后，真的幾乎沒有受到過什么委屈。

滕六六能感受到李滄飛對宋小凡的喜愛，她一直覺得他們很好，他們有自己無法企及羨慕不來的和諧，但終究還是變成了兩具尸體。

如果說李滄柯和秦梓晨，是沖破世俗沖破權利一定要在一起的感情，那這兩人就是剛剛好的姻緣。

皇宮里，這種兩情相悅、沒有算計的好姻緣，好像也就這兩段，還都消磨殆盡了。

滕六六閉上眼，睜開來的時候都有淚水流下。

“小姐，不能再在刑司里浪費時間了。”比比看著有點傷感的小姐，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進來提醒一下。

“皇宮里發消息了，晚上就開始八皇子和八皇妃的葬禮，小姐你早些回去準備準備吧，換換衣服什么的。”比比提醒著。

滕六六放下卷軸，深吸了一口氣：“好吧，就為他們的感情，做最后的告別吧。”

“對了比比，你說，到底有沒有來生？”

“不清楚呢。”

“如果有，真希望他倆，下輩子能做一對普通快樂的夫妻。”

對自己，和李滄聰，也是這樣的愿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