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么才來?”海雁問。
“遇到點麻煩,不過我們看到位置了。”夜明答。
“在哪?看清楚了嗎?”海雁問。
“嗯,第二十九街戶部楊付府宅后院進去的。伊天還守在那呢。”夜明答。
“好。你們先守著吧,接下來都會在京城……。”海雁如往常一般給了些銀兩夜明,撫了撫他的頭。幾天前宜城傳信約定好的,要在刑部司門旁約見他們兩人并留守京城以便查找與傳遞消息。
“干的不錯吧!”夜明特別高興。
“當然,你們是最棒的。”海雁稱贊道。
“夜明?他們就是你幾年前在青城救下的兩個孩子。看起來也太小了,能信嗎?”李小白靠在刑部司門前石壁上說著。
“嗯。可愛吧。這是李小白,咱們一起的。”海雁笑著介紹道。夜明冷哼一聲沒有搭理,跑回去了。
“誒……,這孩子。”李小白不明。
“呵呵呵,看起來你惹到他了。”海雁捂了嘴笑道。
隨后因為還早,海雁徑自去了周府尋求幫助,但并沒有遇到他。在京城王廷,因為周一新的存在,原本肆無忌憚的各大紳官也會有所收斂,雖然從官三年有余審案不多卻樹敵無數,雖然大多數人也并不把此當回事,但也算是最后一股能說得清的清流了,至少海雁是這么認為。
在周府,海雁重新寫了一份更為詳細的訴訟,備好了整個余梁案子過程的資料,打算呈遞給周一新過目試試,希望能得到審理。
等到響午,早朝應該早下了,周一新依舊沒有回來。海雁坐不住了,前往王宮前門宣召門等候打探才知道朝會早就散了。
海雁籌措不前,如果沒回刑部司,那就是去了周府,連忙稱道,“小白,你回周府等候周大人,我到刑部司門口問問吧。有消息告訴我。”
“嗯。”
海雁來到刑部司門口仰望門闌,前門敞開著,這是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地方,三年了終于來了。海雁等在門口許久未見人影,進去一問才得知原來周一新下朝后就去了大理寺議事還沒回來,傳口信來說今天不過來了。
“這樣啊。”海雁只好直接轉道去了大理寺,這樣來來回回折騰時間已近正午,感覺累得夠嗆。
大理寺門口,門前有兩個守衛攔住了海雁。
“我想求見周大人,麻煩幫我通報一聲,我是刑部侍郎海雁……。”海雁解釋著。
“不是沒有到任嗎你,有文書嗎而且周大人也不在這里,走吧走吧。”其中一個守衛說道。
“文書還沒有。沒有來……?那知道他去哪了嗎?我求見羅正卿羅大人也可以。”海雁一鼓作氣直接問。
“不知道。沒有文書就進不了,大理寺豈是說進就進的,快走吧。”兩守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發絲吹到臉龐,海雁倒退下了臺階,手撫薄唇,左右踱步,焦急萬分,其他的可以編理由卻不能去編官職,沒有回周府也沒有回刑部會去哪?事已至此,再等下去銀車可能就不在原地了,既然如此不等了。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海雁掀了裙襟跪在門前義正言辭地高聲喊道,“我有平反宜城知府余梁貪污賑災銀之案的確鑿證據,求見羅正卿!還請準許!我有證據,求見羅正卿!……”
“你怎么還不走?越級告官是要打板三十,鞭笞三十的,你他這小身板哪挨得住?”守衛猶豫不決,過了半響才道。
“我是揭發。我有證據,也算是告官嗎?”海雁跪地拿出訴訟紙攤開后舉過頭頂,十分堅定。行人聽聞紛紛聚攏而來。
“你這人還真是……,一樣的,那進來吧。”守衛稱道,拉著海雁進了門。
“放開我,我自己能走!”海雁推開了守衛。
守衛不再拉扯,直接走到一旁壓制海雁到了長凳上打板,一下一下皮開肉綻,疼痛難忍海雁卻始終不吱聲,由于多日未休眠,開始精神恍惚欲睡起來。陽光刺眼,打字十板時,已經有氣無力地垂下頭閉上了眼睛。
李小白在周府久等未見周一新,也沒見海雁回來,著急地跑回了刑部司沖了去了,才知海雁去了大理寺,一轉頭迅速越過門口沖進了大理寺。看到海雁已經被打得昏迷,心里隱隱作痛,拼命撲了上去想著代替受打,“曉雁……!曉雁,你怎么這么傻,啊?為什么不來找我?為什么……。”
海雁忍著疼痛清醒過來,看到李小白護著自己非常難過,斥責道,“你……你快點離開這,去楊付那!聽到沒?!走啊,不然就白挨打了。”
李小白死勁搖著頭,死死護著不愿離開說道,“不!我不走!我來京城就是為了守著你……。”
三十板打過,海雁努力撐起自己雙手一把推開他吼道,“你怎么這么不聽勸呢?”
“啪”地一聲,鞭笞打了一下,海雁趴到在凳子上,依然未停。
“海雁!”李小白大吼一聲,不解地從后抱住了海雁,不顧海雁的無力地推動,鞭笞于背,撕心裂肺的疼痛,海雁依舊一言不發。
許是聲音驚擾了大理寺正廳的人,羅正卿遠遠聽到了前院的吵鬧聲,出來察看一番,立即叫停了守衛并詢問道,“是何原因?”
海雁睜開了眼睛用沙啞的聲音稱道,“我有平反宜城知府余梁貪污賑災銀之案的確鑿證據,求見羅正卿!還請準許……,咳,這是訴訟、證據、筆錄……。”
羅正卿驚訝地接過一疊厚紙,說道,“把他倆帶進去先。”
……
進了內院,羅正卿坐堂后仔細過目了一遍夸贊道,“準備很齊全明細清晰,不過余梁之案早有定論,你為什么如此關心此事,又如何得知這些線索?”
海雁扶住了李小白,一一從頭講來。
原來海雁是未到任的刑部侍郎,在宜城遇到了余梁之死,半路又遇到了趙輝的隊伍,這些線索都是細細理出來的。
海雁看羅正卿還在看那疊紙說道,“請問,周大人去哪了?”
羅正卿問道:“你是來找他的?他被陛下叫去問話了。”
海雁這才緩了口氣稱道,“原來如此。不知道,今早卯時周大人抓到的王武,是不是跟景來客棧王景有關?”
“正是王武入室搶劫并殺了王景。”周一新走了進來認出是清早抓王武的那兩人稱道,“是你們,巧了!”
“不是巧,他就是你們刑部未到任的海侍郎……,你過來看看。”羅正卿干脆地補充道,周一新走了過去。
“是的。對不起,周大人,辜負了您一番厚意。”海雁望著周一新自責了一會又道,“王景是余梁的外甥,我查到那批銀車今早進了楊付府上,只要去察看一番肯定能找到。”
王武被帶來堂上堅稱說自己是謀財并未殺人,也不知道余梁。
羅正卿感覺事關重大,慎重起來說道,“戶部尚書楊付嗎?這可是大事,你可親眼所見?”
海雁猶豫了一下,迅速回道,“正是。兩輛馬車載著兩大箱一路從宜州運來京城。”
羅正卿吩咐差役去請楊付過堂,并派人搜查楊府。海雁跪靠在柱子上,示意李小白跟去看看。
楊付是個油光滑面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進到大理寺依然十分鎮定,一副很隨意的樣子,并稱道,“胡言亂語,從來沒有什么車到過我府中,你說話可要仔細了,我可是王廷四品官員。”
海雁屏住氣息跪在地上無法動彈,以減少刺痛帶來的負重,并不搭理他。
很快,李小白同搜查的人一同去了戶部倉庫卻沒有多余的十萬兩,又搜查了楊付府宅,終于在府宅私庫找到兩個箱子,本以為抬過來即可,箱子太輕起疑了,打開一看兩箱竟然是空的。
當差役回到大理寺告知時,周一新大為迷惑,楊付依然毫無懼色。
李小白耳語海雁稱,“確實如此,我們,被騙了,隨時準備撤走,我等你話。”
海雁咳嗽了一聲掩飾了驚訝,卻帶動了傷口,疼痛讓整個人徹底清醒了,到底哪里出錯了,低頭苦思,重新捋了捋此事的來龍去脈。
周一新不發話等待著什么,羅正卿質問海雁原因,“這個,你該怎么解釋?”
海雁并沒有回答心沉了一陣,琢磨起來。
就在此時,楊付反咬一口給羅正卿施壓稱道,“惡意誣告王廷要官,影響惡劣,應該嚴懲,羅正卿。”
楊付顯得很得意,海雁抬頭瞥了一眼楊付,深深明白現在不是直接發怒的時候,垂下了頭,感覺深處在一片白茫茫地海面上,迷霧重重,沒有人煙鳥跡,聽不到周圍任何聲音;腦海中一一閃過每一個畫面:先是驛站起火發現焦尸,曲紅之死余梁審案,商戶騰倉余梁走訪,然后是宜山劫匪冰河車轍印,綠林車隊銀車進京城,王景之死夜明報信……。
這怎么可能呢?夜明不可能?一手撐地,兩根手指撫著嘴唇,低著頭久久不語。
眼看大理寺差役上前來抓海雁,李小白擋住了前面警惕起來,拔出長劍準備隨時開戰,又想了想稱道,“銀車隊如果不在楊付這里就肯定還藏在宜山某處,只要派人去仔細找肯定能找到……,急什么?”
羅正卿看了看沉著臉的周一新稱道,“他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誣陷之罪,有待商榷,也只能先收押了。帶下去!”
李小白瞬間揚起劍,毫不猶豫地高喊,“不許動,否則后果自負!”
楊付氣指著海雁說道,“誣陷要官,知法犯法,都抓起來!”
差役一擁而上,迅速跳到兩人面前,劍拔弩張異常緊張。
熙宋領域八州一城,坐北望南。京城四城門,北依碧松大江,東靠赤州群山,赤州廣闊兩面臨東海,南接蘇州繁華蘇城,西面滄州海城與云城。京城城內三十二條大街,十三條小街,數不清的大小巷子,縱橫交錯,魚龍混雜。
十萬兩白銀運到了京城確實是真,如果不在第二十九街楊大人府庫那一定在二十八街楊尚書私苑內,因為那幾條街隔著的是幾乎完全相同的一主巷,兩個宅子相隔很近容易搞混。
況且,山匪不可能在打不贏孫將軍的情況下,還要把十萬白銀藏在宜山,若被找到就是罪加一等,而且過了這么久早就該他們刮分這筆錢了吧。……我們沿著官道從宜山一路追來,一路都有淡淡的腥腥草的氣味,和別的味道不一樣這種是很難消散,并且我們親眼見到了兩車人鬼鬼祟祟,銀車確定來了京城。
許是天太黑,他們看到搬運箱子的車隊也許并不完全是。初來京城不熟悉街道也正常。
海雁依舊沉默,肯定是哪里漏掉了什么細節,陡然明白了是消息來源,拍了拍前面李小白的肩膀喊道,“慢著!”
海雁拉著李小白的胳膊收回了長劍,走上前慢慢說道:
“時隔沒多久,楊尚書有一私苑,私苑跟楊府后有一巷道相通,只要再查驗一次……。”
羅正卿與周一新起初并不相信,因為已經弄錯一次了,猶豫不決。
楊付激動的大吼大叫地跳起來,“你血口噴人,誣陷要官,應該處斬!殺了他!”
“你急什么?心虛?”海雁跪立著提了口氣故意說道,額頭滿頭虛汗,面色越來越蒼白無力。隨后繼續說道,“海雁敢賭一賭,時間短促一定還在私苑內,只要派人去搜查,一定有收獲。”
羅正卿還在猶豫不定,周一新卻果斷的揮了揮手示意道,“先退下,去二十八街搜搜看,仔細點。楊大人還是先坐會喝口茶吧……。”
果然,差役們在私苑找到一個暗地牢,并找到了兩箱十萬兩官銀抬來了大理寺,不多不少,都刻著年號“上平”。羅正卿聽完稟報后,點了點頭。
海雁欣慰地放開了手稱道,“余梁的本來是想有人來徹查此案,特地給王廷寫了封信然而傳信史久久沒有回音;又找來了多年沒聯系的外甥王景寫了一封相同的信,沒想到最后害死了他自己,還牽連了王景與傳信史被不明殺手殺死。我想這么說,主要是想希望王廷能照撫一下余梁之妻子三人,孤兒寡母遲早要餓死……。”
周一新聽了一半起疑了稱道,“為什么你對楊付事這么了解?不應該解釋下嗎?”
海雁心頭一驚,雖然對周一新多有耳聞但并不清楚其為人,頓了頓說道,“我對楊付的情況確實非常了解,也對整個京城都有一定了解,至于原因只是個與本案并無任何關系的秘密,希望可以保留。”
周一新和羅正卿反而更感興趣了,羅正卿微笑著看了看周一新,周一新卻總是一副冷漠地沉著臉,好似誰欠他很多錢似的。羅正卿看海雁如此行事也不在多問,想著即便問到了估計也是敷衍罷了。
海雁遞上了書信一封呈給坐在堂上的兩位問道,“這封是從景來客棧里找到的,是寫給陛下的!還想問問王武,你偷盜錢財后只管離開便是,為什么要特意去殺睡著的王景呢?”
事情敗露,楊付驚恐萬分,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被差役一把按住了。王武瞪了一眼海雁并不作答。
周一新收下信后認真看了看說道,“我們會據實上奏,仔細查證。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海雁轉臉逼問楊付,澀澀發冷,抓緊了左臂又提了口氣,“你們到底和風玄宮是什么關系?還有那個要挾劉典殺手在哪?還有誰參與了宜山劫銀案?……快說!”
楊付卻寧死不答,王武一直沒在開口說話。過了許久,兩人被羅正卿關入了大理寺牢中。
“即使你不說我也會查到的……早晚的事,你們是還在指望……有人來相救……?”海雁邊說邊想著,此事只能等趙輝回來在問了嗎,真想抓到那兩個殺手。正想著卻見眼前柱子晃來晃去,迷迷糊糊暈倒了過去,又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
門外無緣無故聚集了很多看客,海雁昏迷后被李小白背起一步步走了出來,已是酉時一刻了。路上行人絡繹不絕,李小白艱難的走到人群中央左右張望,除了大小商販人流涌動,自己卻對京城一點都不熟,本以為海雁會知道的,現在卻不知該去向何方。于是搖了搖背上的海雁稱道,“那個……,準備去的酒樓名字是什么,在哪個地方?”
見海雁半響沒有答話,李小白側臉一看海雁面無血色,不省人事了。
“還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李小白自言自語,背著海雁向京城中心走了去。
……
幾天后,趙輝處理完旱災前后事宜并整頓了匪患,才開始行水路趕回京城。
路過京城中心正巧遠遠忘見了李小白背著海雁,緩慢步行,趙輝看到此景皺了眉頭。林朝陽先下了馬正準備說話,趙輝吩咐道,“海雁,李小白!你們……?不如……”
是那家伙的聲音,怎么又是他?
“不用了…………去……西門的…。”海雁驚醒了低聲說完,垂下了頭,閉上了眼。
趙輝心中不解剛想要阻攔,見李小白轉身離開遂放棄了。
趙輝心里不是滋味,并不是因為海雁拒絕了邀請,而是此時此刻他真的寧愿選擇放棄,只是結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林朝陽不解但也不好說什么。
向西走了半路李小白雖乏也拼命起身抓緊了海雁,意外遇到了回府的周一新。周一新走近了說道:“去周府吧。我那地方多的是。”
原來他本就打算帶海雁與李小白回周府養傷的,周一新命人去找大夫前來醫治。
李小白執意攔住了他稱道,“不用了,周大人,我們可以自己處理。要一些創傷藥,就可以了。”見李小白堅持不受,周一新無奈只好隨其所愿了。
海雁趴在床榻上,休息了良久,慢慢有蘇醒的意識了。李小白把創傷藥均勻灑在了干凈的白紗上,輕輕扒開了海雁背上破開的傷口準備敷藥,突然海雁一把抓住了李小白手推開了,說道,“不必了,小白。”讓李小白很尷尬地放下了白紗。
海雁勉強支撐起坐了起來,又流了一身冷汗,面色蒼白又道,“我并無大礙,倒是你,傷的更為嚴重,還是我來幫你吧。”
海雁讓李小白脫了上衣,把上好藥的紗布一一包扎在他身上。
“如果我當時在就好了。”李小白莫名其妙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