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卿卿還是不顧眾人勸阻，執意去祭奠吳廂妹。

她的棺槨已經停在入門的堂屋里，侍女們一身白衣跪在一旁，因為是佛門清凈之所，連哭都要忍著。

何卿卿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院子里空落落的，除了幾個貼己的人兒，再無旁人紀念。

金婆婆扶著她一路到了棺木面前，她扶著靈柩，始終不能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直到陪靈的老尼姑把還未訂死的棺木拉了一半下來。

躺在里頭的人確實是吳廂妹，衣衫整齊，面容姣好，如同是睡著了一般。

這一面恍如隔世，也在何卿卿心底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她確實是走了。

原來，在這諾大又繁榮的流宣里，一個人的離開，輕的還不如一陣風。

回來的路上，何卿卿沉默了一路，她拒絕了金婆婆的陪伴，一個人在前面走著。

已經是初夏的天氣，風是溫軟濕潤的，讓人忍不住紅了眼眶，何卿卿抬頭往天，無聲的苦笑著。

沒有人在意吳廂妹的死活，她走了，陪著她的只有那些日夜陪伴她，服侍她的婢女婆子，何遠殤也好，昔日里得到她照應的姐妹們也罷，沒有一個真心的人會替她難過。

何卿卿捫心自問，她是在為她哭嗎？

不，真計較起來，她們也沒有那么熟知，但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她就會心疼。

或許，她是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結局吧！

人人都是為自己而活，她這樣的存在，真到了沒命的那一天，只怕是也沒有人惦記吧？

何卿卿正想著，腳步戛然而止，不遠處站著的何遠殤與他隔著一條岔路口相對而視。

何卿卿忘了行禮，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就那么呆呆的站著，心里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何遠殤遠遠的瞥了她一眼，身后跟過來的吳莘在他耳旁說了句什么，兩個人很快就走上了另外一條路，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何卿卿心底泛起一片寒涼之意。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無欲無求，無念無悲，這才是她該有的心態。

“夫人——”

何卿卿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跟著就斷了線。

黑暗里，身體沉的厲害，她只覺得心跳緩慢，帶著她走到了黑暗里中的一扇門前，那里，吳廂妹正垂手等著她。

“妹妹要去哪里？”

她笑著，是她從未見過的開心與灑脫。

“我也不知道，姐姐要走了嗎？”

何卿卿心底一片迷茫，手卻拉住吳廂妹，吳廂妹將她的手拉下來，輕輕的放了回去：

“我要走了，我終于自由了。”

死，是脫離一切活著苦難的唯一方法，吳廂妹輕輕的抱著她，在她耳旁說著：

“你的路還長，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樣啊！”

說罷，她替她理了理鬢發，轉身邁進那扇漆黑的門框后，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這一片黑暗里。

活下去，這三個對何卿卿來說太難了。

“娘娘只怕是要不好了。”

太醫摸著脈搖了搖頭，給出來的答案，跟唐曉帶來的大夫是一樣的，何遠殤赤著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他們，仿佛要吃人一般。

從昨晚到現在，何卿卿一直高燒不退，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何遠殤讓人去太醫院調遣了七個太醫過來，七個人跪成一片，哪怕是冒著掉頭的危險，也無人敢壯著膽子站出來說一句，自己能醫治。

屋子里，唐曉面色凝重，她喚來貼身的嬤嬤，讓她出去把守在門外打探的丫鬟們都喝退了。

“殿下，借一步說話。”

吳莘擋在太醫面前，做了個請的姿勢，兩個人出了門，繞到了院子外的亭子里。

“殿下真心想要救她嗎？”

吳莘看著他，眼底一片清明之色，何遠殤心頭騰起一股怒氣，握著拳頭，抿唇不語。

“是時候跟宗主道歉和好了。”

如果想要救何卿卿，那就只能求助天下第一名字，回春堂閣主宋震宋老閣主，也就是何遠殤的師傅。

“決定權在殿下，太醫們的確是束手無策了。”

吳莘講了實話，何卿卿腦袋后的口子就是老閣主親自開的，她想要活下來，能仰仗的人也只有老閣主。

“他是故意的。”

何遠殤脾氣倔強，這么多年，從未輕易低頭服軟，哪怕是那樣大的一樁事兒，他也不曾低過頭。

“現在不是糾結他有意還是無意的時候。”

現在要做的決定，是要不要救何卿卿。

吳莘知道何遠殤在想什么，老閣主確實有幾率這么干，但是他絕對不會故意這樣。

何遠殤如果是真的低頭去請老閣主，那就證明，當年那件事的的確確是他誤會了他，是他的錯，而非老閣主的錯。

若是他不愿意去請，那何卿卿永遠只能是何卿卿，在他心底，永遠都比不上梁如夢。

這是逼著他認錯，也是逼著他認清自己的內心。

“殿下三思而后行吧！”

吳莘不會逼他現在就做決定，但是不論他的決定是什么，他都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那一夜，何卿卿燒到整個人如同是煮熟的蝦一樣，渾身顫抖，幾次三番，幾乎是要閉氣過去。

何遠殤在門外站了一夜，吳莘也在一旁陪了一夜。

天剛拂曉的時候，何遠殤邁開步子，走到了屋子里，金婆婆剛替何卿卿用酒擦拭完身子，衣服才剛換好新的，他二話不說，就把床上的人抱了起來。

“都退下，隨殿下去吧！”

唐曉也是一夜未眠，她整張臉都是浮腫的，眼睛底下的陰影，讓她顯得格外的憔悴，可作為主母，她還是要在這里主持大局。

“所有人都留在這里，殿下何時回來，諸位何時退下。”

說罷，她安排貼身嬤嬤去要了水跟吃食，讓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吃飽喝好后，各自跪在原地待命。

何遠殤會帶著何卿卿去哪里，她不知道，但是看著他對他如此的關心與喜歡，她的心底一片苦澀。

那是她的夫君，但是他在意的人卻不是她。

不管她多努力，他都不會看她一眼吧？

唐曉羨慕何卿卿的臉，但是也可憐她的這張臉。

若不是因為這張臉，她不會落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