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六月末的時候,葡萄就到了漿果期,安老漢家這回是找著一些人來灌水了。他們家這段時間除了照看地里頭的活計,就是來存水了。安興勤兄弟兩夜里都在這上頭守著,等井里頭水位上去些就打水,給放洗葡萄的大池子里。
真正要澆水的時候,倒是還有幾十畝葡萄地沒灌著水,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家里頭的井水都被他們拉的見底了,也找不著地方拉水了。
連安老漢家在山頭打了幾口井的人都這樣了,那周嬸子這些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哥,這能成嗎?”嘉寶有些懷疑的問家武,這太異想天開了吧?
家武抿了抿嘴角:“我覺得咱可以試試,你想要是咱家那些沒澆著水的葡萄真不能用來做葡萄干,那今年收成可得少一大截。”
因為家武喜歡看游記,上回就見著說南方有一種叫楊梅的果子,酸的很,大家伙就用來泡酒喝,還挺好喝的。
他之前沒想過用葡萄泡酒這一茬,還是后來他爹老念叨著,這葡萄咋那么酸,咋那么酸;他聽多了才想起以前在書上看過一段釀楊梅酒法子的游記;虧得他記性好,從幾十本游記里頭找著了那本書,又看了一回。
這不家武想著自家沒澆著水的那幾十畝葡萄要是也酸的話,干脆也用來釀酒了。家武和妹妹說了之后,嘉寶還覺著不成哩!他們都沒見過那楊梅,也不知道咋釀的,總不能胡亂做吧。
還沒等兩人商量出結果哩!就到收葡萄的時候了。
葡萄山今年的葡萄比往年少一些,破皮的葡萄也比以往的多;還有那幾十畝沒灌著水的葡萄,看著紅了,嘗一口,酸得很。
安興儉家還是請人來收葡萄了,這回來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因著家里頭的糧食看著要減產了,這會子聽到有活計,都趕過來了,能掙些銀子就多掙些銀錢。安老漢家也要不了這么多人,只好選了一些手腳利索的留下。
今年收葡萄的事可比往年要多,首先就是洗葡萄的水,這葡萄要洗的干凈,水就要多,安興勤兄弟倆依舊在自個院子里頭拉水上去,為了一次多拉一些水,他們還特意去鎮子里頭買了兩個大木桶。
其次就是陰干的問題,這天氣坐著都出汗,陰干房里頭也冒著熱氣哩;還是李老婆子想辦法,找村里人買干草,堆屋頂上厚厚的一層,屋子里才涼了一些,陰干葡萄是沒啥子問題了。
周嬸子幾家的葡萄也可以收了,這會子拿了過來,比他們家的要酸一些,安興勤還是收了,準備分開放,到時候價格就定低一些;
他可在六月的時候就收到李俊陽找人帶來的話,說今年的干葡萄他們都要了。雖然不明白為啥這樣的年成,有人還能跟不要錢似的吃著金貴的玩意,但對他們來說總是一件好事。
第一批干葡萄陰干之后,安興儉趁著這空擋,就和大家伙說了一下干葡萄今年的收成應該會少許多。
李老婆子看著大家伙道:“咱這還算好了,你們看今年下過幾滴雨,要不是咱家多挖了幾口井,估摸著葡萄的收成還得少一半!”
安興勤想到那跟著種葡萄的幾家人,點點頭:“興盛他們今年的葡萄都少了一半,估摸著有一家能收個一千斤就不錯了。”
“比村里頭那些沒種葡萄的人好些,”安老漢抽了一口旱煙,望了望遠處的天,有些愁眉不展。
“這會子都七月中了,四個月沒下雨了!”
“我聽說有些人家現在就開始一天只吃兩頓了,頓頓都是稀粥!”王秀麗嘆了一口氣,這年成不好,大家伙都得挨餓了。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對了,咱們家幾十畝葡萄咋辦?昨兒我又剪了一串,還是酸得很!做出來的干葡萄也不能吃。”安興儉想著就心疼的不行,那都是銀子啊!
這話一出一家人更沉默了,還是家武打破了沉默:“釀葡萄酒。”
嗯?“啥是葡萄酒?”安興儉看著自家的笨兒子,他咋沒聽說過啥葡萄酒。
“就是葡萄釀的酒。”
安興儉覺著自個和兒子溝通不來,偏頭看向另外兩個小家伙:“你們誰知道家武說的葡萄酒是啥嗎?”
嘉寶閉上嘴巴,她覺著她也說不清楚哩!
“就是用葡萄釀酒啊!”家勇見弟弟妹妹不說話,就自個說了起來:“咱們家那葡萄不是酸的很嗎,小四兒覺著肯定做不成干葡萄,咱就像人家釀楊梅酒一樣把葡萄也釀成酒。這個法子還是小四兒看游記的時候看著的呢!我覺著咱們小四兒......”
“停停停!”李老婆子比劃一個讓家勇住嘴的手勢:“楊梅又是啥?”
“就是一種果子,紅紅的,酸酸的!”家勇說完又看向家武:“那書上還說啥來著?”
“摸起來有些扎手,不易存儲,吃多了嘴巴泛酸。”
“對!我覺著咱可以試試哩!”家勇看著爺奶繼續說:“反正咱家的幾十畝地的葡萄也做不成干葡萄了,那還不如試試小四兒說的葡萄酒,總比爛在山頭好吧。就算不成,咱頂多也就是費了一些鹽、糖、酒啥的。”
“還要費鹽、糖?”李老婆子正想說要不試試哩!就聽見小三兒說費糖費酒,酒她倒是不在乎,他們這地界的酒便宜的才十來文一壇子哩!可糖就不一樣了,那得四十多文一斤哩!
“人家釀楊梅酒就要這些呀!”家勇理直氣壯,這法子還是他們花錢買了兩三本書才找到的。大哥二哥他們給的零花錢都被他們買書買掉了,他們三個現在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當然要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現在還沒自己做葡萄酒,要是他們有銀子,早就自個買酒買白糖釀酒了。
“你們咋會有人家造楊梅酒的法子?”安老漢奇怪的看著幾個小的,一般來說這釀酒的法子人家也不會外傳才是。
家勇嘿嘿一笑,跟安老漢撒嬌:“爺,要是我告訴您那釀楊梅酒的法子,你能給我們一些銅板嗎?”
“嘿!”王秀麗聽這話就拍了一下家勇的頭:“月初我才給了你兩百個子兒!咋就沒了?”
“買書用掉了!”家勇有些生氣,站起身來雙手揮舞著:“我和小四兒兩個去鎮子上找了好久才找到有寫釀楊梅酒的書,哥哥們還去縣城的書肆找了!”
“原來是這樣,那我明兒給你一百個子兒。”王秀麗這會子可不好意思了,她家小三兒跳脫的很,她心里總擔心這小子到外頭學壞哩!聽到是買書,也就放心了,立馬大大方方的跟家勇道歉“剛剛是娘誤會了,娘的錯。”
“沒事,我大氣著哩!”
家勇擺擺手,示意自己一點都不介意;然后看著她娘認真的說:“一百個子不夠,我們買了四本書!大哥他們過年的壓歲錢啥的,全都花沒了。我們身上一個銅板都找不著了。”
“啥,你大哥他們也沒銅板了?”李老婆子這會子著急了,雖然兩個孫子吃住都在學堂,可難免有要花銀錢的時候,身上沒點銀錢咋成?
“嗯,都買書花掉了。”他們幾個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的滋味了。
“明兒我去給你大哥他們送銀錢。”安老漢看著家勇幾個:“下回買書花掉了就找你奶拿。去外頭,身上有銀錢才穩當!”
家勇點點頭:“是想跟奶說來著,這陣子咱們家不是太忙了,就想不忙了再說。”
幾個小的不是那么不懂事的,看著家里頭大人天還沒亮就去山頭了,擦黑才回來,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們除了在家煮煮飯,喂喂雞啥的也幫不上別的忙。連菜都得她們回來煮。哪還好意思給大人們添亂。
“你們的事兒,可比葡萄山上的事重要多了!”王秀云嘀咕道:“要是沒有你們幾個小子,我們辛苦著都沒勁。”
幾個小的聽了這話,一股子酸酸的感覺從心口冒出。這回好像又做得不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