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霆在家陪蘇父下象棋,棋盤上兩軍戰況激烈,雙方均有車馬炮卒“為國捐軀”,但勝負情況卻被江一霆不動聲色地控制得恰到好處:蘇父力挽狂瀾眼見馬上就要打敗江一霆,沒想到戰況很快反轉,他被江一霆的車炮連環攻勢逼得四處亂竄,正在遺憾此局必敗時,自己的過河卒卻大殺四方,勇不可當……
蘇父一向認為自己棋術高超,難逢對手,但這幾日與江一霆大戰了幾百回合后,對他運籌帷幄和出奇制勝的下棋思路頗為佩服。
老先生曲高和寡的感慨,變成了終得知音的喜悅。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他卻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蘇老先生一高興,嘴巴便喋喋不休起來,先坦誠地把自己做生意的成功失敗總結了一番:說他是“老好人”性格,如果不是那幫老哥們照應,他根本不可能成功,等那幫老哥們散得差不多了,他的生意也就衰敗了。
“所以說啊,做生意要狠得下心來,否則上游供應商欺負你,下游經銷商也會欺負你,連公司員工都要想著法子算計你,我不是那塊料啊小江!我看你就很適合做生意!”
老先生說完,毫不客氣地吃掉江一霆一顆棋子。
江一霆沒吭聲,這幾天和蘇父接觸后,自然對他的為人有個初步判斷。他知道老先生剛才那番話,并沒有諷刺他為人狠辣算計的意思。
批評完自己后,蘇老先生又把矛頭轉向寶貝女兒,把她小時候陳芝麻爛谷子的糗事,全翻出來講給江一霆聽,比如蘇麗指著路邊的癩蛤蟆叫“青蛙”,比如蘇麗小學一年級第一篇作文講“踢毽子”,文章說她和好朋友在院子里踢毽子,然后兩人踢啊……“你不知道我家麗麗,當時寫了十幾個‘踢啊踢啊’,然后又是十幾個和好朋友大笑的‘哈哈哈’,我當時就想,這么小的孩子哪會寫作文啊?完全是在湊字!”
江一霆想象出小學一年級的蘇麗,長著肥嘟嘟的小圓臉,扎著羊角辮,咬著鉛筆苦思冥想的可愛樣子,忍不住笑了。
江一霆的笑,讓老先生受到鼓舞,繼續抖猛料道:“我家麗麗上幼兒園時,我們和幾位朋友帶孩子們去吃農家樂,正好那家人房屋前有一大片油菜花。大人們正聊天呢,麗麗呼哧呼哧跑過來朝我們喊道,不好了,油倒了!油倒了!我們幾個大人嚇一跳,以為小孩們調皮,把農民的油缸子打翻了,急忙跟著麗麗跑去一看,原來是幾棵油菜花倒地上了。”
“還有啊,我家麗麗上小學時成績特別差,初中時一般般,我都有點煩懷疑我家孩子的智商,沒想到她高中猛地竄了上去,考上重點大學!你別看她現在乖巧懂事,小時候可調皮了,小學時為了提高她的學習成績,我可沒少花錢給她請家教!那時候的麗麗啊,按現在的說法那就是學渣……”
“爸,說誰學渣呢?”蘇麗陪老媽跳完廣場舞回來,剛進家門就聽見老爸講她“壞話”,立即繃著臉喊道,“爸,人家爸爸都是夸自己女兒,您卻背著女兒說她是學渣,您還是我親爸嗎?”
蘇父不以為然道:“呃,小江是自己人,在自己人面前實話實說嘛。”
蘇母反駁道:“我們麗麗那么多優點,你不去實話實說,盡說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有你這么實事求是的嗎?”
蘇麗不想父母又因為綠豆大點事兒,在江一霆面前爭論起來,就把他指使出去:“一霆,冰箱里沒酸奶了,你去買些回來,我要喝酸奶。”
江一霆忍住笑起身出了門。
走進社區最大的超市,江一霆選了款蘇麗最喜歡的酸奶。在收銀臺排隊時,他看見溫少勛在前面等收銀員掃描商品結賬,柜臺上擺了一大堆牛奶和各種花花綠綠的零食,商品上貼有非常醒目的黃色標簽——它們是超市的打折商品,有的是因為馬上快到期了,有的則是因為長期無人購買導致倉庫積壓,超市只好降價處理。
付款后江一霆拎著酸奶離開,剛跨出超市大門,被等在外面的溫少勛熱情洋溢地叫住了:“江總你好,聽說你和麗麗創業非常成功,還沒來得及祝賀你們。”
江一霆覺得大家沒有好交流的,更沒必要套近乎,淡淡點頭道:“謝了。”說完與溫少勛擦肩而過。
溫少勛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有件事想麻煩一下江總,不知江總能否幫忙?”
江一霆腳下一頓,看向溫少勛問道:“何事?”
溫少勛耳根子一紅,局促地解釋道:“是這樣的,我老婆月底生產時想掛市婦幼保健院王主任的號,但……想請王主任的產婦實在太多,我們根本排不上號。不知江總有沒有這方面的資源?”
江一霆見溫少勛剛才買的全是打折商品,此時又在他面前局促不安地請求幫助,于心不忍,決定幫助他。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哪個男人會去求前女友的男人幫忙呢?
克服面子和自尊,為老婆孩子爭取更好的條件,溫少勛不失為愛護老婆的好男人。
江一霆答道:“我試試看。”說完,他拿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不到十分鐘就幫溫少勛搞定了。
溫少勛感激不盡,感覺這個幫忙瞬間拉近了他和江一霆的距離,便喋喋不休地告訴他說,他老婆懷的是雙胞胎,以前胎位不太正,老婆按照醫生叮囑每天做一種孕婦操后,現在胎位倒是正了,但畢竟懷的是雙胞胎,家里老人都想找個經驗豐富的產科大夫。老人們擔心如果讓普通醫生給他老婆接生的話,年輕人毛手毛腳會影響雙胞胎的健康。可他托了很多關系,通過各種途徑想掛王主任的號,都沒有成功,沒想到江總這么快就辦成了。
“謝謝!真是太感謝了!”溫少勛弓腰,真誠地謝了又謝,“你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既然老婆懷的是雙胞胎,又即將臨盆,你還買那么多打折的牛奶和零食,不怕老婆吃壞肚子影響寶寶健康嗎?
江一霆聽蘇麗說過,溫少勛在律師事務所工作,而姚莉在銀行工作,就算有房貸車貸還有四個老人需要贍養,也不至于在老婆懷孕生子這個時間點如此節約吧?
雖然不贊同溫少勛的作法,但到底是外人不便多說,江一霆淡淡道:“沒事,祝順利。”說完轉身走了。
和溫少勛打了幾次照面,這一次兩人還有面對面的交流,江一霆認為溫少勛是一個勤儉持家、中規中矩的男人,但格局不大,還有點自私狹隘。
這樣的男人哪里配得上蘇麗?
在江一霆心里,只有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才配得上野心勃勃的蘇麗。想到這里,他歡快地打著口哨向女友家走去。
江一霆遞了一盒酸奶給蘇麗,把其余的放進冰箱,他沒有告訴蘇麗剛才發生的事。
蘇麗一如既往地撕開酸奶蓋,伸出舌頭,將奶蓋上的酸奶舔干凈后,把它丟進垃圾桶。
江一霆看得心猿意馬,轉身去陽臺給花草澆水。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在一起了。
聽到背后的腳步聲,江一霆知道蘇麗來了,故意大聲說得:“我和好朋友踢毽子,我們踢啊踢啊踢啊踢啊踢,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一霆同學!”對江一霆拿“踢毽子”這個梗來嘲笑她,蘇麗氣得直嚷嚷,“那是我小學一年級寫的作文,當時我那么小,根本不懂寫作文,你不準取笑我!”
江一霆繞到蘇麗背后,握著她的雙手,喂她吃酸奶,還在她臉上吧唧一聲親了一口,低聲道:“和你踢毽子的那個好朋友叫江一霆,他和你都在一年級(3)班上學。他是你同學,是你同桌,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你的青梅竹馬。”
蘇麗心動不已,偏頭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手機鈴聲才把兩個如癡如醉親吻的家伙分開。
江一霆握著手機,快步走進洗手間接電話。
蘇麗緊緊盯著江一霆的背影,直到他關上衛生間的門才收回視線。
呵,又來了!
上次避開她在陽臺上接電話,這次他又去衛生間避開她。上次是為了發明專利的事,江一霆解釋為管理分工各司其職。這次他又為什么事特意避開她?他還會找怎樣的借口為自己辯解?
江一霆曾多次對蘇麗說,就算是夫妻,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毫無保留地告訴她。
對江一霆這種說辭,蘇麗只同意一半。
是的,蘇麗在感情上完全尊重江一霆的個人隱私,給他獨立的空間,不會去翻看他的手機和電腦,不會去查他的私人賬號,不會去聞他身上有沒有其他女人的香水味,不會在他身上尋找有沒有其他女人的頭發絲……在感情上她相信他,但在工作上,呵呵,蘇麗一定會遵守《孫子兵法》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原則,隨時留意江一霆的各種工作動態,盡可能多地掌握他對醫騰的發展思路,而不是做一個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的掛名副總經理!
感情上相信他,但工作上嘛,千萬不能讓自己處于被動狀態。
按江一霆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大家要公私分明。
江一霆可以這樣做,她為什么不行?
不是蘇麗有意將兩人的關系復雜化,而是他倆的關系本來就復雜:不僅是情侶,還是醫騰科技的聯合創始人。
最重要的一點是,江一霆這個聯合創始人還特別腹黑,超級有手腕。
蘇麗父母的房子在一樓,只見她一陣旋風似的出了門,快速繞到衛生間窗外,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偷聽江一霆的電話。
距離有點遠,聽得不是特別清楚,但蘇麗還是從江一霆斷斷續續的講話聽出了一些線索,再加上她的大膽猜測,大致拼湊出了整件事的全貌。
電話應該是某個律師打來的。
律師告訴江一霆,已幫他在海外某個島上成功注冊了一個家族信托,而江一霆是這個家族信托的唯一股東。律師讓江一霆把他在醫騰的所有股份,全部放入該家族信托中。這樣,他對醫騰的個人持股,就變成了離岸家族信托持股。
蘇麗不懂金融,不理解為什么江一霆突然要搞家族信托?為什么他是這個家族信托的唯一股東?他江一霆不是想和她訂婚嗎?既然叫家族,為什么沒有蘇麗,或者他們以后的孩子?家族信托和唯一股東到底是什么意思?!
蘇麗怒氣沖沖地回到自己臥室,關上門,江一霆電話結束后來敲門,她只說自己累了,想早點休息。
考慮到明天是兩人的訂婚宴,要接待賓客,要準備這樣那樣事兒很多,江一霆站在門外說了聲:“那你早點睡吧。”
說完他回到自己房里,拿出清單,一一核查明天訂婚宴準備的禮品和物資:一對刻有江一霆和蘇麗姓名首字母的珀金戒指、蘇麗明天要穿的2套裙子、送給蘇麗父母的大禮包、送給親戚們的紅包……
蘇麗躺在床上,用手機搜索有關“家族信托”的信息,真是不看則已,一看嚇一跳。
她把網上搜索到的信息和偷聽到的電話內容結合起來分析,越分析越生氣。
原來,如果江一霆把他在醫騰的股份,全部放入他在海外注冊的那個家族信托,而他又是該家族信托唯一的股東的話——他對醫騰的個人持股將變為離岸家族信托持股。
這就意味著,凡是放進該信托里的股權,都將成為江一霆的獨立資產,股權收益和股票都歸他個人所有,如果他以后離婚的話,完全不會影響他放進家族信托里的資產和他對醫騰的話語權。
總之,家族信托很好地保護了他的個人資產,讓他完全不用擔心財產分割和或者股權之爭。
換句話說,如果她和江一霆結婚生子,熬成了黃臉婆,萬一婚姻出現危機兩人撕破臉要離婚,不管誰對誰錯,江一霆放入家族信托的資產,與她蘇麗沒有半分關系,當然也不存在夫妻財產對半分的情況。
連普通老百姓離婚時,丈夫都會分給老婆一半資產,江一霆卻在婚前“未雨綢繆”采用家族信托這種方式保護他的個人資產,為自己的一毛不拔找到了強有力的法律保護。
可是蘇麗是董事會秘書,任何人如果需要提供醫騰資質資料和股權文件,都必須要經過她同意才行。這一次,江一霆卻完美地繞過了她。
怪不得在黑衣女人誣告她后,江一霆讓她暫停董事會秘書工作,還特別客氣地給她放了一個月假,美其名曰讓她好好在家里休息。
估計他想利用這段時間,秘密處理自己的家族信托事宜,然后把所有相關資料保存在自己手上,完全把她屏蔽在整件事之外。
等兩人結婚生子以后,就算蘇麗知道家族信托這件事,他也篤定她一定會乖乖地接受。
他大概想讓他們的關系像“史密斯夫婦”:雖同床共寢,大家卻有著各自不同的利益。
哼,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