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真是喜怒無常。以前我是看監控的，現在我還是看監控的。監控的對象也只是從一群人移到了另一群人。”

蹲守在角落里的老人又在說胡話。

在他面前排成一排的孩子嘻嘻哈哈地笑著，他們把泥巴甩在老人身上，發現不管用后又撿起小石子丟。

一個青年見到這一幕立馬拋下背簍，“喂！你們在做什么？！”

小孩子們就立馬跑開，嘴里唱著不著調的歌謠。“城里老瘋子，整天說瘋話。瘋啊瘋啊，只配玩泥巴。”

青年沒去追小孩，只是幫老人拍掉衣服上的灰，“真是的。你沒事吧？”

他是出于同情心才趕走這群孩子。可他也知道孩子們說的沒有錯。

這位老人在整條街是出了名的。他每天什么都不干，只霸占著視野最好的臺階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總是念叨什么監控，監視。

起初人們真以為他是被派下來的督管。可后來人們發現，所謂的監視只是瘋子在自言自語。

監視他們的是角落里的監控設備，而不是一個神神叨叨的老人。

既然不是上面派來的，大伙就對這個骯臟的老家伙各種看不順眼。誰希望每天出入都只看到一張頹廢的臉、聞到惡臭的氣味呢？

即使這條街生活的人們身上都是差不多的味道。但總有人認為自己比老人高貴的。

希克只問候了一句，就趕忙拾起自己的背簍。他的工作時間和內容卡的很死，浪費幾分鐘的代價就是他三天的食物沒有了。

他每天都必須下礦洞，給上面的人挖礦。達成每日的指標后，他就能領到一瓶水和一塊干面包。如果連續一年完成指標，還能額外領到一筆收入。

這筆錢是他們唯一可以到手的資金。希克不想錯過。

想到錢，希克不免心慌了起來。他默默計算自己剛才花了多少時間，又要為此彌補多少礦量。

直到老人喊了他一聲。“喂。”

希克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嘶啞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喂。”

希克不想停下，浪費一兩分鐘還能接受，若是再花時間在老人身上，他就沒可能拿到年底的錢了。

“你渴望變革嗎？”

“什么？”

“今晚，等你。”

老人看都沒看他，說了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后就哼著別人聽不懂的小調。

不該相信他。希克想。

騙子從來不會因為你可憐就不騙你。只會因你的愚蠢而變本加厲。

這條街上，許多人被騙了錢。他們聽從了那些甜言蜜語，覺得付出積蓄就能換一份好工作、好住處。有的走出這條街后再也沒回來。有的交出了全部積蓄什么都沒得到，于是自己跳進了河里。

不該相信他。他只是一個瘋子。

然而半夜，希克卻走到了老人場外的臺階外。

他沒見到老人，卻見到了一個小箭頭。

那只是一個細小的劃痕。箭頭兩端都很小。不仔細看，只會認為是石階裂開的縫隙。

希克順著箭頭指向走。他發現，路上還有一些細小的箭頭。有磚塊的紋路，有樹枝伸展的方向，還有掛在門栓上的布條。

他越走越心驚，如果不是今天的突發奇想，他可能都不會意識到這些細微的痕跡代表了什么。

箭頭將他指向了一個地下室。

地下室的位置極其隱蔽，想找到必須得穿過一段長長的下水道。而上面的人，是不會想著走這種骯臟的地方的。

地下室也如希克想象中的破舊。它只是下水道里的一個小房間，只有一個椅子，連張床都沒有。地上放著幾個箱子，里面堆放著雜物。

可有個東西不該出現在破舊的地下室里。

那是一臺電腦。

希克曾在監督辦公室里見過類似的裝置。他也聽到了這個裝置的名字，并將它記了下來。

“它是我的伙伴。我花了很多力氣才把它帶出來。不過它也快撐不住了。下水道里太潮濕。如果再不開啟，就沒機會了。”

老人說，他的言辭突然格外清晰，一點也沒瘋癲的樣子。

希克震驚地張嘴，“你……”

“我的時間不多。所以長話短說。年輕人，你明知你的期望可能落空，為什么還會找過來？”

老人的眼睛里有光，他的神情嚴肅。希克在很多人臉上見到過類似的神情。那是被逼入絕境后涌現出的勇氣。

他回答，“我還不想放棄希望。”

“我聽媽媽講過她小時候的生活。和平，舒適。不會餓肚子，也不會受涼。不用和別人搶地盤，還能有自己的小屋。我沒經歷過那種日子，但我希望回到那個時候。”

“沒錯。我們曾經有過和平幸福的生活。只是后來我們輸了，星球就被外來人搶走。但是我們并非沒有希望。”

老人打開了電腦。如他所說，這臺電腦也老了，它也快死了。它發出刺耳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瀕死之人的喘息。

“接下來你聽到的，和你看到的，都必須牢牢記在心里。你沒有機會看第二次。”

“當年，我們戰敗，緊急將資料轉移。資料包括我們星球的歷史和埃爾法星的所有情報。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我們星球的人曾受過神的眷顧。”

見希克要說什么，老人沒給他機會。“神眷確實存在。”

他調出電腦保存的影像，里面展露出的干凈整潔的廳室是希克從未見過的。而下一秒，墻壁就被炸毀了。

希克看的目瞪口呆。老人將其中一段影像放大，停留在一個完好無損的杯子上。

他又調出另外一段影像。“這是戰爭開啟時的影像。在建筑都倒塌的情況下，咖啡杯完好無損。我們一路查找周圍的監控，終于找到那個時間點坐在咖啡杯旁的人。”

“那個人在資料庫里沒有記錄，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但是，司令臨死前告訴我們，他的記錄是被人為抹去了。他是擁有特別能力的能力者。”

“我們根據那個神秘的男人和星球上的古老傳說推測。神明的力量可能真的存在。那會是我們唯一戰勝埃爾法星人的的辦法。”

“希克，將這份地圖牢記。我們當年藏了一個機甲。它是最后屬于我們的希望。資料全部都在這臺機甲里。它就在地圖金色點的位置。找到它，找到那個男人，再找回我們的神。”

老人緊緊揪住希克的手，他說的聲嘶力竭，而后突然坐倒在椅上。他背后的電腦冒出煙，屏幕再也不能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