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機甲驟然分散成三個更為小型的機甲。它們每個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全身漆黑，頭上還頂著兩條觸須。

過了一會兒，黑色的小機甲再度分裂，分成更為細小的機甲。

“我出發之前聽過一個笑話，就是大家千萬別在走之前說要回老家結婚之類的話，不然百分百回不去。然后我就回他們，說的好像我有對象似的……他們就哈哈大笑……”

“別西卜。你好啰嗦。”

“你才啰嗦。我只是在緩解壓力。”

“緩解壓力的另一種解釋就是緊張。”

“呸呸呸！烏鴉嘴！”

從對話的氛圍來看，其他人是完全想不到他們臉上是何等肅穆的神情。

他們七人是被選上的特別駕駛員，隱姓埋名，連自我都忘記了，就是這一天。

遠方他們的同伴正為他們拖延時間。

他們的目的則是在敵方火力集中于戰場時，從后方切入，切斷對面的指揮臺。

這不僅是偷襲那么簡單。他們還有個重大的任務，即是潛入基地竊取對方的資料庫。

想要贏得戰爭，光靠反擊是沒用的。他們必須獲得能在星空自由航行的技術，才有機會反客為主。

所以別西卜一邊說著騷話，一邊駕駛機甲貼著地面爬行。

為確保隱秘，他們這一組隊伍都是以靈活機動著稱的機甲。

能分裂成小機甲的別西卜，與如蛇般爬行的利維坦，還有擅長飛行的路西法。

雖然私底下他們總調侃機甲外型一點也配不上名字，但他們手里擁有的已經是己方最尖端的科技成果。為了打造這七臺，他們耗費了無盡財力和勞力。即是如此，這七臺機甲和對面戰斗都很吃力，更別提比它們落后的多的機甲們。所以必須要偷到資料庫。

哪怕他們死在這里……

利維坦想起出發前的誓言。

他倒是沒有別的想法，因為要是他們失敗，整個星球會一起玩完。而他們的行動，只是去拼那個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概率。

他們對敵方的指揮艇一無所知。

不知道己方信號能不能被對面捕捉，不知道基地布局，不知道指揮艇里還留下多少兵力。一切都是未知數。

所以他們三人約定，各自為戰，誰偷到資料庫都直接開溜。如果被發現，就干脆轟炸一波把敵人引走，方便同伴繼續行動。

利維坦操縱著長蛇狀的機甲，貼著陰影爬行。他們三個的機甲都裝有根據環境變色偽裝的裝置。機甲的功率也都降到了最低。在潛入基地后，他們默契地關掉所有涉及傳輸信號的板塊。

基地里只有少數的巡邏兵。利維坦靜靜調整呼吸，不讓自己暴露。

他有時會感到宇宙的奇妙，埃爾法星人和他們特征幾乎一模一樣，從外表看就是同一種族，卻發展出了不同的文明。

要是學會他們的語言，了解他們的文化，甚至可以混進去當個平民……

爆炸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立刻意識到，有個同伴暴露了。

周圍巡邏兵迅速往爆炸方向集中。

利維坦屏住呼吸，讓機甲的功率降至最低，靜靜等待著。

爆炸聲越來越密集，卻越來越遙遠。

四周靜悄悄的。

淚水滴在手套上的聲音給他發出信號。

一條靈活的長蛇瞬間沿著墻壁爬動。他的機甲底部都是細小的感應裝置。哪怕找不到資料庫，這些感應裝置也能把沿途的數據記錄下來。他必須把這些數據帶回去……

必須帶回去！

經過的機甲室讓他膽戰心驚。那一排排的機甲根本不是他們現在可以抗衡的。而根據他的估算，指揮室一般建立在整個基地視野最為開闊的地方。

也就是樓上。

利維坦順著通風管道爬了上去。

正面對上一個暗黑色的機甲。

那機甲閃著不詳的紅光，“找到你了～”

又是爆炸聲。

聽到第二波爆炸聲，路西法就知道他們的計劃失敗了。

才潛入不到一個小時，別西卜和利維坦就被發現，自己不暴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說不定，對面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進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面的掌控之下。

路西法不想承認。

若是承認，就太絕望了。

可他不得不承認，雙方的戰斗力不是憑幾臺機甲就能彌補的。

該怎么辦？繼續深入巢穴嗎？

路西法看著交錯縱橫的管道，那是通往煉獄的道路，是將整個星球引入地獄的道路。

他所做的只是將文明的壽命延續幾秒。

文明……

路西法忽然回憶起那本禁忌之書里的內容。

書上說，時代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卻會為一些人前進。

它說，人類本為神明統治，而后將神明分食。

它說，然而神明從未消散。一切都是神所安排的一部分。

他想起不斷重復的歷史。想起一幅畫。

曾統治斯特里爾的暴君被長槍貫穿，槍尖的另一頭牢牢扎在畫的中心，流下的血與畫上的血河匯在一處。畫的底層是無數向天伸出手的尸骨。中央是燃燒的城市，城市中或恐懼或堅毅的人類周邊環繞著水流或電光。

那是被譽為曠世之作的一幅畫。是被稱為開創新時代的一幅畫。

它的名字是《凡賽爾之夜》。

畫的主人曾言，這幅畫記錄了歷史。

如果真有神明存在的話……

那畫上的光輝似乎為他添加了翅膀。

他是墜入地獄的墮天使。

路西法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他展翅高飛，不顧身后基地的任何聲響。

他背叛了戰友和同胞，背叛了自己的過去。

但路西法并不后悔。他想起師父臨終前對他說過的話。

他們是為了未來戰斗。

未來會是什么樣子？路西法只能想到遍地的尸骸與枯骨。但他想不到，總有人能想到。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必須守在煉獄里等待。

他還要為所剩的同胞留下希望。

而遠方的地下基地，最后一個信號燈熄滅。

指揮官不由地閉上雙眼。在他身旁，絕望的人已抑制不住哭聲。

他們都知道計劃失敗了。

3847年11月11日，“星火計劃”失敗。埃爾法人全面入侵。

而這，就是星球覆滅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