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雜凌亂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帶著保鏢趕到的冷夭夜，第一眼就看到佇立在慘白的燈光余暉中，神色冷桀的花溪然。

白色皮靴已經被鮮血染得殷紅，兩具逐漸失溫的尸體不偏不倚地倒在她的腳下。

花溪然回過頭，正對上冷夭夜空洞得仿佛沒有靈魂的眸子，她的心中一緊，慌亂地解釋道：“不是我……不對……小朗不是……但木婉顏是……”

她從來都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

因為在她看來，人若懂她，那么無須解釋；人若不懂，則解釋也無用。

她可以無視所有人指指點點。

唯有，他。

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想要被誤會，想要試圖解釋。

冷夭夜腳步虛浮的經過她身邊，頹然地跪趴在冷愿朗冰涼的尸身上，哽咽的說不出來半個字。

空氣中流動的風忽然變得又急又勁，伴隨著如泣如訴的凄厲風聲，朦朦朧朧的黑暗里，隱約有幾絲流水的絕響徘徊于耳，那聲音細細的，穿透了灰塵，越過了墻壁。

在淡淡的點點光影下，天空中飛揚起白色的雪塵。花溪然攤開雙手，靜靜盯著掌心里無法融化的飛雪，滿是嘲弄的輕呵出聲。

還是被誤會了嗎？

呵呵，也是……這樣的場景，這樣的身份，任誰也不會相信她是無辜的吧。

雪越下越大，甚至已經將花溪然的頭發染白，她用僵硬的手指掃落肩頭的積雪，極輕極輕地嘆道：“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小朗。”

她轉過身，朝著來時的路走去，腳下發出的吱嘎聲更顯出雪夜的寂寥。

那些跟隨冷夭夜一同前來的保鏢，如同躲避瘟神似的，和她保持著距離。

花溪然輕瞥著他們臉上無法掩飾的恐懼，搖著頭勾起一抹苦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殺手，果然不適合群居啊……

就在她晃神的時候，一件還殘留著體溫的羊絨風衣披在了她的肩上，身后傳來沙啞的聲音：“下雪了，你多穿點，別感冒了。”

花溪然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了顫，她復雜的望著追上來的冷夭夜，遲疑地開口道：“你不怪我？”

冷夭夜反問道：“我為什么要怪你？”

“難道你不會覺得小朗和木婉顏都是我殺的，我……”

“怎么可能。”冷夭夜打斷了她的話，疲憊地說道，“如果你打算殺小朗，就不會辛辛苦苦研究救他的方法。就算是為了賺錢好了，那你也完全可以在多等一天，不必這么急著動手。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小朗只有三天的生命而已。”

“所以，你是相信我的？”花溪然問的很小心，也意味著這個答案對她來說很重要。

“從你帶著藥劑，滿臉憔悴的出現在醫院的那刻起，我就對你深信不疑了。我能感覺的到，你是真的想救小朗，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任務的成功率，只是單純的心疼他、可憐他。”

聽到他的話，花溪然懸著的心終于釋然。

幸好，他懂她；幸好，他信她；幸好，他沒有辜負她。

就沖著這句話，她也必須要弄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讓冷愿朗死得有價值，讓冷夭夜不會再被藏身暗處的人陷害。

冷夭夜側過頭，望向身后被白雪掩埋的尸體，幽幽道：“小朗蘇醒后，我在家族中放出了他痊愈的消息，目的就是為了揪出躲在暗處的始作俑者。”

他扯出一個蒼涼的笑容，繼續道：“沒想到，一直處心積慮想害我的人，竟然是和我最親近的妹妹。”

冷夭夜打開緊緊攥著的拳頭，盯著那張已經斷成兩半的SD卡，顫抖著狂笑道：“如果沒有這份從戰堂高價買來的情報，恐怕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的好妹妹竟然就是殺手排行榜上鼎鼎大名的柒顏色。”

花溪然想起了木婉顏臨死前的那番話，忍不住輕嘆道：“說到底她也沒有真的傷害到你，可見她對你不是沒有感情的。”

“我寧愿她傷害的人是我！”冷夭夜仰望著漫天飛雪的夜空，長笑道，“小朗有什么錯，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他甚至不認識婉顏是誰，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得這種奇怪的‘病’，更不知道家族的內部是如此黑暗齷齪。”

冷夭夜的聲音染上了哭腔，驀地對著車庫的墻壁就是重重一拳，其力度之大，甚至讓花溪然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他情緒崩潰地說道：“是我的自負害了小朗，我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好他，至少這最后三天可以保護好他，可以抓出設計陷害他的兇手。可是……可是……”

“別說了。”花溪然冰涼的左手輕輕覆上他滴血的手指，她的雙眸在無月的黑夜中燦若星辰，紅酒中浸著浮冰似的聲音帶著絲絲蠱惑說道，“逝者已逝，再自責或者追究對錯都沒有意義了。你要做的是，想想小朗還有沒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或者想想他會希望你做點什么。你們是雙胞胎兄弟不是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懂他所想的。”

“你倒是提醒了我。”冷夭夜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他從披在花溪然身上的風衣口袋中，翻出一張對折了兩次的A4紙，展開后說道，“這是屬于小朗的10%股份，因為是他的東西，所以我特別詢問過他的意思。雖然他不清楚股份是什么東西，但當我解釋是很多很多錢的時候，他就說一定要送給你。”

花溪然推開了那張簽著“冷愿朗”的股份轉讓書，毅然道：“沒能醫治好小朗，卻收了那么一大筆傭金，已經讓我很過意不去了。這種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這是小朗的心意。他說，你是好人，他喜歡你和你在一起。可是，他卻沒辦法一直保護你，所以就把唯一擁有的東西交給你。就好像，他永遠陪在你身邊，不曾離去一樣。”

花溪然聞言眼底一熱，不受控制地大吼道：“他傻難道你也傻嗎？我問你，你手里才有多少冷家的股份？難道你不知道10%意味著什么嗎？”

“是你說要我替小朗完成心愿的。現在我只知道，它是小朗想送給你的禮物。”冷夭夜不由分說地扯起花溪然的手，將股份轉讓書塞給她，但入手的粘膩觸感和滿目的腥紅，令他原本平靜下來的神色又變得凝重，他蹙眉道，“你受傷了？是被婉顏傷的？”

花溪然急忙抽回手，含糊不清地應道：“嗯。”

似乎是因為一連失去了兩位至親的親人，所以冷夭夜顯得異常的緊張，他顫抖著對眾保鏢吩咐道：“你們先將小朗和婉顏的遺體帶回冷家，我隨后就回去。”

當冷夭夜再次捉住她的手腕時，花溪然忍不住低斥道：“你要干嘛！”

冷夭夜拽著她大步流星的走著，頭也不回地道：“帶你去醫院，你的傷必須要趕緊處理。”

“你的傷才是必須要趕緊處理好吧？我覺得你右手的指骨至少斷了兩根！”花溪然撇著嘴，很無語地說道。

冷夭夜：“你的傷比較嚴重。”

花溪然：“這么淺的口子哪里嚴重了？你的骨頭都露在外面了誒！”

冷夭夜：“骨折不會死，失血過多會死。”

花溪然：“最好是流這么點血也會失血過多，你的手才是真的恐怖！”

冷夭夜：“好吧，我們彼此彼此，你走快點。”

花溪然：“為什么不打車啊？”

冷夭夜：“你覺得有出租車司機敢載我們？”

花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