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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姐妹
  • 張抗抗
  • 5813字
  • 2020-06-29 18:25:28

宛若剡溪

我來浙江剡溪的春四月,只見剡溪水清清,剡溪水悠悠。水是水袖的水,波是眼波的波。依依羅裙、盈盈眉眼,我眼前的剡溪,是一條素顏柔情的女性河。

剡溪河畔的嵊州,山道緩緩,小城幽幽。隔岸的嵊山,郁郁翠竹在風中如垂發飄拂;街邊路旁,簇簇櫻花如絳唇紅腮。嵊州古城,是一座靈慧的女性之城。

嵊州的故事,多與女子有關;女子的事情,注定和剡溪有關。一百多年前,嵊縣(1995年撤縣設嵊州市)愛唱戲文的小姑娘,乘著烏篷船沿剡溪而下,輾轉去往寧波、杭州、上海;話說“三個女子一臺戲”,戲臺一經搭在了大碼頭,有如剡溪水匯曹娥江、曹娥江入杭州灣;還有水路可由東海繞道進入黃浦江,到達十里洋場的大上海。

越劇,唯美之劇,源起百年前嵊縣鄉野,由民間“落地唱書”搬上戲臺,孕育了“小歌班”,使其從曲藝變為“戲曲”,再由紹興文戲男班逐漸形成優雅婉約的“女子越劇”。流水千年,光陰一瞬,越劇歷經“百年生聚”,終成戲曲第五大劇種。20世紀五六十年代,全國各地的越劇團,幾乎團團都有嵊縣人。越劇電影《梁祝》《紅樓夢》《追魚》……迷倒多少越劇知音。

越劇之源起,宛若剡溪。而剡溪曾經是多么孱弱的一條條小溪呢,從浙西南重重大山里的泉水,從巖縫里一滴滴滲透出來、一線一股匯聚成河。溪流曾經是多么細小哦,很多溪流消失在河灘或莽林中了。嵊州人卻是如此幸運,那也是越劇觀眾的幸運——1906年早春的農閑時節,嵊縣甘霖鎮東王村香火堂前,出現了用幾只稻桶和門板搭成的臨時戲臺,鄉村藝人在這個簡陋戲臺上第一次“登臺”表演,從此改變了嵊縣史上民間藝人沿門賣唱的習俗。如今,香火堂老屋前擺放的仿制舊稻桶和舊門板縫里,依稀傳來歡喜或憂傷的戲文老腔聲。那時的嵊縣男人有沒有意識到,這將是一座為日后“女子越劇”搭建的戲臺呢?

越劇雛形“小歌班”興起之時,嵊縣的女人還在忙著生兒育女,為田頭勞作的男人端茶送飯。東王村村口的老樟樹綠蔭蔥蘢,這是當年“小歌班”出發去闖蕩天下前的許愿之地,也是歸來的謝恩福地。隨著小歌班的走紅,許多民間藝人變為專業演員,小歌班登上杭州和上海的舞臺,配上了絲弦伴奏、板胡鼓板斗子的樂隊,被稱為紹興文戲。紹興文戲鼎盛時期,集中在上海各大劇場演出的名角,清一色是嵊縣出來的男演員。嵊縣老家像一個招徒舉班的孵蛋窩,只管把更年輕的唱戲新秀,從剡溪源源不斷送往上海或杭州、紹興、諸暨、慈溪、寧波……紹興文戲中興期,恰好處于中國近代史的激烈變局之中。20世紀上半葉,是一個西風東漸、開啟民智、激流勇進的年代,開明開放的反封建疾風,掀動著小小舞臺的幕布,正在一件件更新、替換著后臺的舊戲服,就像奔流的剡溪兩岸青山移動的背景。

溯水回望,無數條不起眼兒的小溪,在漫漫時光中匯流成河。詩人吳重生曾說,南來湍急的澄潭江是移山鑿路的嵊縣男子,擊水而歌的越女唱腔,是那條西來的柔情萬種的長樂江。那么,這兩條江是怎樣在嵊縣融匯成“一江雙流”的剡溪奇觀的呢?就在紹興文戲男班走紅時期,有遠見的戲班經紀人,深知上海是一個多么容易喜新厭舊的碼頭。一位常年在滬經商、見過世面的嵊縣人有了奇思妙想,決定回鄉辦一副女班,若是由嵊縣女子來接任小歌班,會是怎樣的“轟動效應”。這是一個重要的歷史轉折點——1923年春天,越劇史上第一副女子科班,在嵊縣施家岙村八卦臺門正式開科。女班興起之時,五四新文化的余音繚繞,余波延擴鄉鎮,嵊縣女子終于走出了自家屋門,怯怯初試鄉間小戲臺,然后鼓起勇氣去往杭州寧波,再登上大上海碼頭,初試歌喉水袖。可惜女班在滬上初次亮相似乎并不如意,返鄉后一時茫然氣餒。然而,施家岙村的族人,破例開放了施氏宗祠,讓女班唱戲給村民聽,喚回了女班的自信。施家岙保存有一座精致完整的古戲臺,近年被重新修葺一新,作為村民自演自娛的場所。這些保存完好的鄉村戲臺舊址,正是一個劇種原初的活態起點。

有關剡溪的傳奇就這樣一步步向我們走近了:那條水流峻急的澄潭江,被嵊縣人稱為“雄江”;而舒緩平和的長樂江,則被稱為“雌江”。洪水來時,一剛一柔的兩條江在青山峽谷中交匯,南面渾濁而浪涌,北面清亮而波平,一清一濁相擁而下。兩江匯合之后,中間夾有一條細長的銀色帶狀水流,把雌雄兩水隔開,有如“剡”字的形象注釋:兩火一刀卻又“水火相容”,恰似剡溪寶地孕育女子越劇的天定命數。越劇的中興史,宛若激越的剡溪。

近一個世紀后這個春風和煦的下午,我站在施家岙當年女班學戲的老屋里:窄小的客堂間、簡陋的鋪板蚊帳、辨不出顏色的二胡、陡立的木樓梯樓板吱嘎……天井的光亮透射在舊窗欞上,微塵里浮動著歲月的氣息。二樓壁板上展示著一張張珍貴的黑白老照片,留下了當年學戲女子瘦弱的身影與羞澀的音容。當年被父母送去學戲的女孩,應該都是貧苦人家的女兒,那是一些何等聰穎善悟的小姑娘呢?舊時代的女子上臺演戲拋頭露面,畢竟需要勇氣和才氣。演女人也罷了,還得有人扮演小生武生和老生,除了琴師與班頭,清一色女角,練功吊嗓吃苦流汗,臺步輕移,裙裾飄飄,高靴長袍,帽翎顫顫。京劇男旦產生于伶人進宮侍奉皇室的禁忌,而女扮男裝的“女小生”在滬上登臺演出,“創新”動力來自于在都市“藝術市場”謀生立足的自發需求。女子越劇是一次戲曲革命,或可理解為一次不自覺的女性解放。2018年春我來剡溪之前,并不了解女子越劇橫空出世的“前史”。施家岙是女子越劇的搖籃,更是越劇史衍變的一個備注,八卦臺門和施氏宗祠也因此成為“女子越劇”的誕生地。

剡溪不疾不徐地穿過嵊州谷地,她的上游山高林密,孕育著何其豐沛飽滿的水量。剡溪還有更遠古的祖先,據考,嵊州擁有有著“小黃山”之稱的人類文化遺址,把中外歷史學家視為奇跡、距今已有七千多年歷史的河姆渡文化,提前到了一萬年前。這片物產豐饒之地,早在東晉時代便吸引了書圣王羲之、山水詩鼻祖謝靈運在此歸隱定居,王子猷(徽之)雪夜訪戴逵,演繹出“乘興而來,盡興而返”的佳話;詩仙李白、詩圣杜甫、大詩人孟浩然都有詠剡溪詩“在上”,史考唐代詠剡溪詩達千余首。春秋時期,此地與諸暨同屬越國,越國女俠西施與剡溪亦有淵源關系;剡溪至上虞與曹娥江相接,晚唐上虞縣祝氏之女英臺,因男裝赴杭求學而與梁山伯上演一場化蝶之戀,可知越國女子自古多情而堅貞。由于“髦兒小歌班”細潤的唱腔比男班更悅耳動聽,動作眼神比男班更飄逸灑脫,表演風格比男班更窈窕流暢,體現人物感情更細膩纏綿,顯然比男班更有觀眾緣。于是“髦兒小歌班”很快取代了日漸衰落的男班,清一色的女角代替了男演員。20世紀30年代后期,嵊縣女班競相赴滬并漸漸站穩腳跟,有了號稱“三花一娟”的嵊縣名角及眾多女名伶,紅遍寧波杭州上海,紹興文戲也進入了“改良文戲”階段。至40年代,以袁雪芬為首的著名越劇藝人對越劇的唱腔及演出服飾進行了大膽改革,形成了“新越劇”流派,最終確立了女子越劇的地位。越劇界十位“頭牌”還發起聯合義演《山河戀》,籌資創辦越劇劇場與學校,被后人尊稱為越劇“十姐妹”。1949年后,女子越劇進入黃金發展期,卻在“文革”中備受摧殘,百花飄零。直到“文革”結束,被批判和禁演的傳統戲劇目才陸續恢復演出,女子越劇得以復蘇,20世紀80年代,浙江“越劇小百花”現象應運而生。百年堅韌的越劇人,宛若在水火中重生的剡溪。

我尋聲踏歌來剡溪,或許是為了卻自己的一個心結。很多很多年中,在北方,只要從電視機收音機里飄來越劇憂傷婉約的音樂,稍縱即逝一閃而過,我所有的感官都會在瞬間被喚醒。越劇唱腔無論青衣彩旦小生老生,一聲聲傾訴一聲聲慨嘆,纏綿悱惻千回百折,總有一種江南山水的煙雨云霧之美糅在其中。一個甲子之前,當我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去德清外婆家過春節,洛舍鎮上必是天天有越劇戲班來唱戲的,聽得癡迷也聽得困倦,夜半被外婆催著領回家去睡覺。在床上,窗外的河面上傳來若隱若聞的絲弦聲,憂郁而優美的唱腔伴我入夢……暑假我在杭州,每天做完了作業,就會去隔壁巷子的浙江越劇團排演廳看戲。至今記得我最喜愛的青衣張茵跪唱《碧玉簪》中柔美幽怨的唱段,那一刻,小女孩心里生出了哀哀悲情,對人世間的冷暖似懂非懂……浙江越劇團是一個男女合演的新建劇團,媽媽年輕時在金華抗日演劇隊共事的一位老朋友,被派到那里當了團長,團長姓呂,媽媽卻叫他“老鐵”,我叫他“老鐵伯伯”,他的女兒與我同歲。記得老鐵伯伯的口音像是紹興一帶的。由于這層特殊關系,初中幾年的暑假我沒少在越劇團蹭戲看。而老鐵伯伯卻在1966年夏天被打成“走資派”,致殘后被人沉于錢塘江……我于清明訪剡溪,亦是為了憑吊并告慰老鐵伯伯的冤魂。

我終于明白了自己是在離開江南后,才真正開始想念越劇的。我是在聽不見越音的日子里,才知道自己深愛越劇的。我自詡為爽朗的北方人,卻仍然無可救藥地陷落在江南越劇的“靡靡之音”里。剡溪水無聲流淌,越劇清雅柔美的唱腔,在河上的水氣霧氣里凝聚。我對越劇的情意,宛若綿綿剡溪。

那個空氣里飄著梔子花紫藤花甜香的四月天,我去了嵊州越劇博物館,去了嵊州越劇藝術學校,去了正在興建中的規模宏大的越劇小鎮。博物館小巧而藏品豐富,千余幅圖片展示了百年越劇的歷史。館長俞偉和她的同事們,走鄉串巷尋訪實物,一件件辛苦搜集;一次次赴杭甬滬訪老藝人,保留下珍貴的影像資料與采訪錄音。嵊州果真是一座靈慧的女性之城哦,我在嵊州結識的女人錢良釵、張鵲萍、趙靜,身上都有一種詩畫并茂的文人氣息,那定是被剡溪水日久天長滋養而成。

嵊州越劇藝術學校為綠城集團投資興建,江南園林式建筑群,綠樹草坪、桃花月季,青磚黛瓦古樸雅致,回廊亭臺、花窗水榭,寬大的練功房、敞亮的教室、獨立的琴房、整潔的宿舍,正在課時,校園靜得只聽婉轉鳥鳴,不像校園倒像一座花園或圖書館。每年4月,正值嵊州一年一度的“全國越劇戲迷大會”,夜幕沉降后,嵊州成了一個越劇世界。嵊州市政府為此專門在大商場門口搭建了可容納千人的臨時劇場,供各鄉鎮及鄰縣的民營越劇團演出,每晚一臺戲,整個演出季長達一個月,對所有觀眾免費。我屏聲息氣擠入劇場在木頭長凳上坐下,前后左右都是滿滿的“鐵桿越劇迷”,細察觀眾的衣著面孔,均為十里八村趕來看戲的普通鄉民。

那一晚我被這帶雨棚的暖心大劇場感動。這些觀眾很可能也是鄉村越劇的表演者。記得走進施家岙和東王村參觀時,村主任和支書一邊講解,一邊就為我們唱了一段越劇。嵊州市副市長,也在餐桌上為我們演唱了越劇。嵊州市文化局局長陳君說,嵊州人人都會唱越劇,嵊州人唱越劇,就像越劇里的念白。“越白”以嵊州方言為范,較完整地保留著漢語中古語音的特點。在嵊州,越劇已經成為嵊州人的一種生活方式,觀眾同時也是演員,可見越劇藝術與嵊州這片土地的淵源之深,宛若剡溪的河流與河岸。嵊州哦,你不愧為越劇的“原鄉”。

令人驚喜的是,在嵊州越劇論壇上,巧遇著名越劇青衣演員、梅花獎得主舒錦霞女士。我欣喜地對她說,小時候特別喜愛《孔雀東南飛》一劇中男女重唱的一曲“惜別離”,二人載歌載舞還有和聲伴唱,好看又好聽,可惜后來記不全歌詞了。舒錦霞女士告訴我,“惜別離”的曲調來自“越歌”,“越歌”是對百越地區本土民歌的俗稱,自古通用,也可以說是越劇音樂的母體。《孔雀東南飛》的音樂吸收了越歌的旋律,又采納了西方歌劇多聲部的重唱、對唱,所以格外受觀眾喜愛。她說著就輕輕唱起來:“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思弦中寄,弦聲淙淙似流水……”沁潤柔和的嗓音和深情的聲調,在瞬間令我沉醉。

弦聲淙淙,情思無限,我無法不愛越劇。愛她清麗明快抒情的音樂旋律?愛她淡雅輕柔流暢的服飾頭飾之美?愛她洋溢著生活氣息、擅長刻畫人物內心世界的表演之美?愛她舞臺時空的超脫性和虛擬性之美?愛“女小生”特有的深沉委婉、韻味醇厚的唱腔音韻之美?是的,但不盡然。我愛越劇,最愛的是她灑脫雋永、自由不羈的藝術表現力;尤愛越劇創作中那種反刻板反程式化的變異性;也愛越劇不拘形、不固守的靈動性;更愛越劇吸收京昆、電影、話劇等多種藝術的特質而后舉一反三的多樣性。越劇是一個親近生活的劇種,更是一個不斷進取的劇種,因而擁有持久鮮活的生命力。

凝視春日的剡溪,剡溪碧波蜿蜒從容北進。她到達嵊州城下之時,已經超越了“一江雙流”的躁動期,變得豐滿沉穩、儀態萬方。青草碧綠的剡溪河灘地,正在興建一座多功能的大型越劇小鎮,由戲劇導演郭小男擔任小鎮文旅公司董事長。小鎮建設指揮部的副總指揮、嵊州市文聯主席金國勇告訴我:2017年小鎮開工奠基,幾年后的剡溪兩岸,將出現一座座風格各異的大小劇院、戲劇工坊、工匠藝術村、戲曲博物館乃至影視基地……越劇小鎮的未來,將是中國人理想中的“桃花源”之境。

那一刻我忽然驚悟:嵊縣當年的民間小歌班,如果不走出嵊縣,去往杭州上海那樣的大碼頭,她也許至今還是一個鄉間唱書的小歌班,而不可能發展成一個完美的越劇藝術體系。當年來自田野民間的小歌班,是在接受了都市文明的熏陶之后,才逐漸完成審美趣味的改造和提升的。寧波杭州上海的現代文化氛圍深刻地影響了她也造就了她。“百年越劇”順應時勢,一次次脫胎、一次次變革,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才成為今天我們欣賞到的模樣。越劇的前世與今生,始終處于求新鼎革之中。比如經典劇目《梁祝》——我小時候看到的那個粗糙簡陋的《梁祝》,和我在半個世紀后看到的美輪美奐的《梁祝》,已是天壤之別。從劇情編排到唱腔設計到舞臺美術,都上升到了戲曲美學的制高點,也更切合當代年輕觀眾的審美趣味。顧錫東先生在1989年專門為浙江小百花茅威濤量身定做的新作《陸游與唐琬》,從“老越劇觀眾”的欣賞口味脫穎而出,創造了詩化的文人戲風格,這出新戲的2003年修改版,獲得了首屆國家舞臺藝術精品工程優秀作品獎,如今已成為女子越劇的新經典。可知“藝術經典”并非天生如此,亦非固化風干的“標本”,而是在不斷的創造中完善的。20世紀曾有“越劇皇帝”美譽的尹派創始人尹桂芳的傳人茅威濤主演的越劇新作《孔乙己》《江南好人》等實驗性劇目(郭小男主創),曾引來“不像越劇”的爭議。而尹桂芳本人在1959年編創的越劇《屈原》中,已極大地突破了越劇女小生原有的表演程式,她也曾經遭受過諸如“不像尹派”的質疑。尹桂芳當年淡淡一笑回應:只要是尹桂芳演的,就是尹派。

于是,這個春天,在嵊州,九曲百折的剡溪讓我懂得:“雄江”與“雌江”的交匯,僅僅只是“女子越劇”的一種表象。“一江雙流”的河床上,其實還隱伏著更為深層的潛流:小歌班與女子越劇、嵊州與滬甬杭、剡溪與東海、民間藝術與都市文明、傳統文化與現代藝術精神……這些都是越劇成為“越劇”的決定性因素,宛若剡溪雙流,擁抱碰撞,然后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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