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想打個電話問問。”
蘇還說。
關(guān)歐沉默地看著他。
蘇還沒法裝感受不到了，他笑出了三分不自在：“怎么那么看我。”
關(guān)歐低頭一笑。
“蘇還，你會說謊嗎？”
蘇還抿住了唇。
“你騙人會覺得良心不安嗎？”關(guān)歐抬起眼皮，專注地凝望著他。
“會嗎？”
蘇還無聲地攥住了方向盤。
“怎么不說話？”關(guān)歐好像問無止境。
她靠在副駕駛上，轉(zhuǎn)回頭看著前方：“不知道怎么說，還是沒想好怎么編？”
蘇還咬肌一收。
他眸子漆黑，神色緊繃。
關(guān)歐看到他這副神情，咬著唇面朝車窗，眼球無聲濕潤了。
“是真的嗎？”她聲音很輕。
蘇還雙唇微顫，在這一秒鐘里，不欺騙的善念占據(jù)在了上風。
只是善念，轉(zhuǎn)瞬還是因為他的恐懼而墜落。
恐懼什么……恐懼失去。
他聽見自己用每回訴說真事兒的口吻，心不慌氣不喘地闡述：“沒錯，我肺癌晚期。”
關(guān)歐兩只手禁不住握在了一起，她盯著窗外，卻眼前一黑，剎那的失明。
視線很快清晰，卻仿佛被現(xiàn)實踢出了一半靈魂，無力。
留下的一半靈魂支撐她張嘴繼續(xù)這一段對話：“那他說，當年你就生病了，所以跟我分開，是不是？”
“……是。”蘇還眼皮微垂，睫毛黑濃，微顫。
關(guān)歐閉了閉眼。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在知道后去找你嗎？因為我不信。”
蘇還淡淡地說：“如果不是這次意外，讓我們見面，你是不是會守著你的不信，永遠不會去找我？你依然如當年的你一樣，問都不問一句是你的一貫作風。”
他突然笑了：“算了。”
他眼尾微紅：“算了，不提了。”
連他絕癥都沒辦法讓她留下，她不愛他了。
暫時就算了，目前階段再強求真的，累她，也累自己。
蘇還發(fā)動了引擎，踩住油門沖了出去。
他已神色無礙，偏了偏臉，從容地，仿佛和一個老朋友寒暄：“下周一你去美國是吧？我就不去送你了，祝你前程似錦。”
關(guān)歐指甲掐進了掌心，她面無表情地擠出兩個字：“謝謝。”
蘇還的心，墜到地獄。
把她送回家，他轉(zhuǎn)程停在一家路邊的酒吧門口，下車走了進去。
董昇到的時候，看見蘇還面前桌子上擺著各色各樣的酒，而點酒的男人埋頭當事業(yè)一樣干酒，他心里有點不安。
“怎么了這是？”他坐到蘇還旁邊，擔憂地看著這男人冷漠的側(cè)臉。
蘇還眼睛黑得仿佛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空，詭譎的平靜：“她不愛我了。”
董昇震驚而困惑：“怎，怎么會？你多好啊！”他只能昧著良心安慰了。
他伸手擋酒：“她不會的，你別想多了，別喝了……”
蘇還高抬手躲開：“把你的爪子縮回去。”
董昇撇嘴，縮爪。
蘇還垂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她下周一去美國。”他放下酒杯。
董昇：“……我跟她說你絕癥了啊，她都沒來找你嗎？”
蘇還嘲諷笑：“她不信。她干嘛來找我。”
“那你怎么知道？”
“我真想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多好。”蘇還搖了搖頭，伸手拿起一杯，再次閉眼喝下。
董昇心情復(fù)雜：“這女人心真狠啊……”
“她是我不擇手段也得不到的女人。”蘇還彎了彎唇，笑不達眼底，轉(zhuǎn)頭看著董昇，“更有挑戰(zhàn)性了。”
董昇：“……你正常點。”
“我更愛她了。”蘇還一掌捏碎了杯子。
董昇默默地移遠坐，和黑化×2的蘇還保持安全距離。
他眼巴巴地看著蘇還說：“你要我準備的有關(guān)絕癥的確診，我都弄好了，那她都要走了，還，需要嗎？”
蘇還點了根煙抽上：“如果她走了，你就毀了吧。”
“好……”董昇小心翼翼，“那你，真的放她嗎？”
蘇還點了點煙頭，靡光閃在他臉上，他微偏臉，露齒一笑：“我本來其實也不想裝可憐，留不住就算了。她要走就走吧。但她別回來。她回來就是我的。”
“下一次，我不會管她愛不愛我。”
“畢竟事不過三，我不會讓她離開我第三次。”
蘇還往后一靠，把煙送進嘴里吸了一口，緩緩?fù)鲁霭嘴F，笑意不減：“有本事，那個男人就留住她啊，讓她一輩子別回家鄉(xiāng)。”
這要是平常人，鐵定對這個樣子的蘇還退避三舍，因為他此刻連笑都透露三分危險。
可董昇是了解他的人啊，只是心疼：“不想笑就別笑了，我知道你不想笑。”
蘇還嘴角漸漸沉下：那難道還哭嗎。
他再次把煙送進了嘴里，卻在抽手離開的時候似無意碰了下眼尾。
董昇裝作沒看見，扭過了頭。
這一刻，他信了，蘇還愛關(guān)歐。
蘇還聲音低沉暗啞：“送我回去吧。”
“嗯。”
今天，關(guān)歐回到家，已經(jīng)很遲了。
她走到了臥室，在她看見了趴在床上睡覺的六月，她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突然就抬不動腳了。
她把后背靠在門板上，怔怔地看著她的精神支柱六月。
就算在外面多不順利，也要好好回到家，把貓喂好，看貓睡好，然后，再整理心情。
以往的每一次，在照顧完貓以后，不用整理心情，心情已經(jīng)在與貓的相處里變好，也發(fā)現(xiàn)造成自己心情糟糕的原因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
這一次她原本也想照舊的。
假裝若無其事地回來，照顧它，然后也會像以往的每次一樣，看開。
再然后，整理行李，等待周一。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外界不能打亂她的人生，她仍舊如初時堅定。
可是今天不對，今天什么都不對。
從她接起董昇電話的時候就不對了。
她不想見蘇還的，也不該在這天里見蘇還的，因為，她亂了。
但她卻被跟蹤了。
她不該打蘇還的電話她打了。
他們還是見面了。
她不該穿婚紗，也穿了。
他們不該擁抱。
六月不該睡著。
她慢慢地蹲下去，抱住自己，下巴擱在了手背上，呆呆地目視前方：他不該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