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好沉好沉。
夢境很亂,好不容易從噩夢中逃脫睜開眼睛,房間還是暗的。
喬芥掙扎著移動手臂,她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現在正是早上五點。
時間還早,可是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了。
她索性起床坐在床上發呆。
放空,讓大腦休息一會兒。
或許放空了有十分鐘,喬芥終于下定決心走出門。
時間很早,路上沒什么人,空蕩蕩的。
早上天氣還比較涼爽,喬芥像小的時候那樣在大街上閑逛。
聽著不知道什么品種的鳥一聲聲叫著,順著路隨便走一走——到了岔路口,選擇右邊還是左邊?
隨便吧,順著自己的心情隨便選一個。
她常常這樣,很是隨便。
或許是受到記憶的影響,喬芥知道自己就算是糾結了很久或者很確信做出的選擇都會出錯或者后悔,所以她慢慢變得不在乎面前的選擇。
就像是冥冥中一種單純的相信。
她相信自己的理性,也相信自己更為想到的感性,相信這二者同時發揮的作用——也就是直覺的力量。
不過她的直覺并不是一直發揮很好的作用。
在年紀小的時候更是明顯——比如在吳天來到西山鎮,又離開西山鎮的時候。
還記得吳天離開西山鎮的時候嗎?
喬喬哭成了一個淚人。
關于她哭得為什么那么辛苦,這個原因喬芥記得很清楚,因為這個原因和五歲的她腦海中猜測的完全不一樣。
這么說很奇怪,可是直到那件事發生的很久之后,奶奶提到這件事都會說——喬喬重情。
奶奶覺得喬喬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因為不舍得自己的朋友離開,所以才會哭成那樣。
可是喬喬自己知道不是這樣。
她知道自己當時的感受,只不過是那種被欺騙的感覺讓她受不了。
喬芥現在走在路上都可以回憶起自己現在的心情。
她還記得,五歲的自己在第一次見到吳天時誤以為他和自己是一樣的小孩:一樣沒人要,一樣不重要。
所以她才會決定和吳天做朋友。
因為我們都一樣,沒什么誰看不起誰。
她用真心對待這個和自己一樣的小孩,但是換來的卻是與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事實。
她怎么會不失望呢?
父母把喬芥扔在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喬芥還太小了,沒什么記憶。
后來,每當她想起父母把自己留在西山鎮然后離開的場景時,她腦海中出現的總是吳添的父母離開那里的場景。
她那時候以為,吳天和自己一樣。
可是,吳添和喬芥不一樣。
喬芥在吳添離開之后才明白,吳添,其實不是吳添,他叫吳天。喬芥總是叫他“添添”,這是她的一廂情愿。
他不是添上的那一個。
就像是壯壯,也不是被添上的那一個….
這個地方,只有一個喬芥。
吳天來到西山鎮的時候是一年中最熱的一天,
他離開西山鎮的那天,陽光特別燦爛,就像是一年前他來的那一天一樣。
可是喬喬的心里特別寒冷。
她到現在回憶起那種感覺還是有些想哭。
那種孤獨,她一直承受著,一直忍受著。
街上人不多,喬芥轉呀轉,轉到了大樹旁。
她小時候常常坐在這棵大樹底下,沒想到這大樹還在這兒,靜靜地站著。
喬芥又如同過去那樣坐在大樹下發呆。
她想起來自己和吳天為了他的其他朋友吵的那一架。
她想起來那些人的所有口無遮攔。
他們說喬芥呀是個小傻子,所以她的爸爸媽媽才把她扔了。
喬芥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不生氣,她就像是只會笑一樣。
傻笑著。
可是那些人愈加過分。他們還說,吳天呀,也是個小傻子,竟然愿意和喬芥這樣的人一起玩。
喬芥覺得,或許自己是傻的,但他們并不傻,他們只會在喬芥的面前口無遮攔。
只要喬芥不開口,就永遠也不會有別人知道。
她嘆了嘆氣,覺得童話真是美好。
要是當時有人能拉她一把就好了??墒窃谒约旱墓适吕?,站起來,只能靠自己。
堅強地、勇敢地、竭盡全力地站起來。
不會有人突然在墻角聽到那些孩子的話。
也不會有人撞擊他們拉扯喬芥的辮子。
不會有人在晚上上廁所時突然發現喬芥獨自一個人坐在外面流淚。
喬芥想象過有人發現那時正在掙扎的自己,發現那些公開的秘密。
但是沒有。
所以——
吳天不知道。
那些大人也不知道。
在喬芥的故事中,不會有人知道這些小孩的口無遮攔。
只要她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
再到后來,那些人慢慢長大,好像在某一天就統統忘記了這些事情。
他們會笑著跟喬芥打招呼,說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的。
你看,這些人也忘記了。
所有人都不記得了。
只有她,也只會有她,深陷于此地,無路可走,無法掙脫。
一直都只是她一個人而已。
掙扎著、掙扎著,不斷告訴自己:別放棄。
別松手。別放棄。
她坐在樹下,就像過去一樣。
她在等待管悅他們的到來,就像昨天一樣。
她會見到田安安的——就像明天一樣。
今天與往常,并沒有什么差別。
唯一的差別,就是她在等待一些特殊的東西。
她在等待一根稻草。
這是一根神奇的稻草。
可以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以成為把她從水中救出來的稻草。
喬芥承認自己變得越來越消極了……她只是,把自己的命運交在了“偶然”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