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一顧不得站起，他急急爬向那卷軸。

卷軸半開，謝一只看了一眼，便認出來……那是這本書的開頭！

“謝一身穿大紅喜衣，站在八極殿，迎娶無咎城小公子師珞……”

“天書……？”謝一忘了芥子鈴世界里一切都不可觸碰，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打開卷軸。然而，就在此時，四周出現金色火焰，時空被燒出一個個小洞。很快，小洞連成一片，芥子鈴造出來的時空被消散，幾瓣梨花飄落在謝一、陸令終眼前的花泥里，梁元的骸骨靜默地坐在面前，低著頭，仿佛看了他們二人好幾百年。

“沒有所謂的天命之書。梁元召出來的，是你那本一鍵生成的小說。”

陸令終抱著腿，靠著謝一坐下。他望向眼前的白骨，嘆息一聲：“師祖發現了這個世界是虛構的……所有人的命運軌跡，都是被安排好了的。無論他再怎么修煉，都不可能真的成仙……書上‘飛升’二字，不過是他結局的注腳。當他對主線沒用的時候，系統就不再安排他的人生，他變成了不存在的人。”

他的聲音很輕，敲在謝一心里，卻仿似有千斤重。

梁元窺見了世界的真實，發現自己所謂的修真創派，不過是為塑造這個世界而打基礎而已。

他的理想，他的愿望……根本就不重要，也根本實現不了。

所以，他才會連說兩次“諷刺”后，散去靈根，含恨而終。

謝一閉上眼，他臉色十分蒼白，沒有說話。陸令終陪他安靜地坐了不知許久，直到耳邊再次響起——

“喵”

“梁彪？！”

陸令終反應很快，他回頭張望，果然看見小貓咪咬著一個包袱，正艱難地往這邊走來。

陸令終連忙上前幫忙，那包袱看上去很殘舊，上面貼著一張符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保存尚算完好。

“喵。”

梁彪用小爪子扒拉了包袱兩下，示意陸令終打開。陸令終犯難：“可我解不了這符咒。”

謝一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伸手在符咒上一抹，符咒消失了。

陸令終訝異地望向他：“師尊，你的靈力回來了？”

“沒有。”

謝一搖頭，“但解這種小符咒沒問題，只要靈根足夠強大，對它們形成威壓，使不出靈力也能解開。”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包袱。陸令終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觀察他。

“怎么了？”，謝一低著頭問。

“你還好吧。”

陸令終有些猶豫，謝一的內心不像表面這般無波瀾，他能感覺到。

“當務之急，是修復天柱。只要能出去，我就能改寫這一切，撫平師尊的遺憾。”謝一的睫毛輕輕顫動，他吁出一口濁氣：“其余的，先放一邊。”

陸令終知道，謝一說的是傷不傷心這件事。

他點了點頭，心想，也對，畢竟在另一層意義上來說，謝一是這個世界的神。

包袱打開了，里面有一件墨綠色長袍，陸令終將它拿出來，在陽光底下，墨綠色的袍子里似乎有金粉在緩緩流動，美得讓人窒息。當他的手放在長袍下面時，他發現這袍子是半透明的，輕薄如紗的布料接觸到他皮膚的一瞬，竟消失了。

陸令終嚇了一跳，抬頭問謝一：“這是什么寶物？！”

“金縷衣，十圣器之一。”謝一將袍子拿出來，披在自己身上，抬頭望向陸令終。下一瞬，陸令終被嚇得跌坐在地上……他面前的謝一，變成了他的樣子，正對著他微笑。

“穿上它，想著某個人的容貌，就能變成那個人的樣子。”謝一舉起兩根手指：“兩個時辰。”

陸令終目瞪口呆，他崇拜地摸著金縷衣，“這也太厲害了，易容神器啊。”

“本來就是為了方便潛入妖界而做出來的。”謝一繼續翻著包袱里的東西，“看來，這些都是師尊的遺物，小咪將它們都藏了起來了。”

“咪。”

梁彪叫了一聲，跳上了陸令終的肩膀，站在上面，像小老虎似的，居高臨下地望著二人。

“它喜歡你。”

謝一用手戳了戳小貓的腦袋，“也正常，你本來就招這些小動物喜歡。”

陸令終聽到這話，頓了頓。謝一卻沒有看見他神情的異常，從包袱里掏出一盒東西，打開來看，里面是淡綠色的，如軟泥般質地，謝一自言自語：“玥茸？師尊竟還藏了這樣的好東西。”

他將盒子拋給陸令終：“這是修補仙器的極品材料，待我們回去后，用它來修鱗璧戒——”

突然，謝一停下了動作。

包袱最里面，有一卷白色的卷軸……是梁元臨死前召喚出來的《天書》。

陸令終見他遲疑著，手微微發抖，便先一步把《天書》拿走了。

“這我知道，不用解釋。”

陸令終有意將氣氛往輕松的方向引，他抖開卷軸，“現在故事已經改了，也不知里面是不是一片空白。”

然而，當天書打開，陸令終呆住了。

這天書只剩下半截，后半截斷口參差，是被人為撕毀的！

陸令終連忙檢查《天書》的內容，在故事第一章結尾處，就被人撕走了。

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他腦袋里嗡的一聲，連忙拍了拍身邊人：“謝一，有人看過天書，并且偷走了它！”

謝一猛的轉身，那截殘破的天書被陸令終舉在他面前。

陸令終與他交換著不安的眼神，他們心里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偷走天書的，是那位神秘的白衣人。

陸令終咽了咽口水，他的心在狂跳，散落的疑點開始在他腦子里連成線條。

“兩百年前，白衣人偷走十圣圖，在此煉‘冥花照海’……不知中間發生了什么，這位匿藏在谷中的白衣人，發現了師祖的梨花冢。他找到了《天書》，看見了世界的真實。他會干什么？”

陸令終低頭，看著天書的斷口，如果是他……發現自己的命運已經被安排好，完全沒有自我實現的余地。

他會怎么做？

像梁元一樣自盡嗎？

謝一接過了天書，冷靜地說：“他選擇了和《天書》斗到底，他要改寫命運軌跡，顛覆神的意志。”

突然，謝一站起來，神情緊張地環視四周，花林十分安靜，沒有半點人的痕跡。

他把弒龍簪拿下，飛擲出去，弒龍簪呼嘯著，在梨花林里呼繞了一圈，回到謝一手上時，上面多了一只白紙蝴蝶。

謝一將白紙蝴蝶拿下，攤開，只見上面寫滿了二人進入無常谷后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那些字是自己出現的，仿佛有無形的手在撰寫記錄，譬如現在——

“謝一以弒龍簪探梨花林，得錄言蝶。毀之。”

白紙蝶被謝一撕碎，最后記錄的，是謝一毀掉自己的行為。

“有人在監視我們。”陸令終臉色蒼白，“你說……白衣人是故意引我們來這里，讓我們看到這一切的嗎？”

“不會。”

謝一將錄言蝶碎片灑進花泥：“他不可能料到我們會掉進無常谷。若我不追你，或我不救你，我們都不可能掉下來。如果這是一個局，他更不需要派錄言蝶來窺探我們。他是怕我們發現這些，所以，才會讓錄言蝶記下我們的言行，好據此做應對。”

謝一抬起頭，望著漫天梨花，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阿終，這個人，想要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