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

陸令終與謝一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琉璃珠。

在八極殿的石梯上，陸令終明明被烈火烤傷，卻沒有痛感，也不知是不是琉璃珠影響所致。

陸令終把藏在內襟的珠子拿了出來，在陽光下，珠子折射出薄薄紅影，與白衣人的血燈不同，琉璃珠的紅帶著一種暖意，淡淡的，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寧感。

謝一和陸令終望了那珠子許久，研究不出什么。

誠如謝一在八極殿所言，陸令終的手心被灼傷后，在里面沒感覺，此時卻起了水泡，四周破了的皮卷起，針刺一樣疼。

可見琉璃珠并沒有讓傷痛消失的本領。

那他們是怎么好的呢？

就在這時，二人頭頂吹過一陣狂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碩大的貓爪已經兜頭拍下，幸好陸令終反應敏捷，及時把手握成拳頭，琉璃珠才不至于被巨貓拍落地面。

陸令終：“臥槽！”

謝一也呆了：“這是——”

他醒來不久，完全沒有留意到面前的“小山”竟是活物！如今活物呲著牙，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嘶吼聲，前爪刨地，一副看上去要把他倆吃掉的樣子，陸令終一躍而起，拉著謝一往后滾：“別‘這是’了！趕緊跑，不然得變貓糧！”

這次輪到他護著謝一，二人抱在一起，滾落一個小水溝，頭頂呼地風響，四周的光瞬間變暗，橘色長毛貓遮天蔽日，重重向他們壓來。

謝一一邊跑，一邊皺眉：“不應該啊，這是師尊的仙寵！”

“什么？”

陸令終扯著他，躲進一個山洞，貓爪與他們的后腦勺相擦而過，隨著嘭的一聲巨響，山洞被巨貓劈開兩半，碎石滾滾落下，把陸令終和謝一逼了回去。

“它是你撿的小貓咪？”

陸令終崩潰大叫，八極殿里的貓石像多可愛，他怎么也難以把眼前的妖怪與它想在一起。在電光火石間，巨貓又是一爪，精準按在陸令終與謝一中間，二人背后碎石飛散，要不是他們分開得快，此刻大概已被拍成肉餅。

“喵嗚——”

凄厲的貓叫響徹天際，震得陸令終站不穩。

巨貓并不理會另一邊的謝一，它轉頭撲向陸令終。

陸令終眼尖，在巨貓再次抬起爪子的瞬間，看到它前爪里有一道巨大的傷痕，血肉爛成了一片。

這貓受傷了？

他晃了晃神，貓爪已經按住了他的肩膀。

“阿終，往左！”

謝一的聲音從巨貓身后響起，陸令終想都沒想，拼盡全身力氣往左滾去，又是一個斜坡，他滾落在一片厚厚的白茅花叢里。

他身后，高高的土墻平地而起，陸令終知道，這是謝一用了坤輿扇。

貓是極靈活的，而且有個極壞的習慣，它們喜歡讓獵物跑，逗獵物玩兒，等獵物跑累了，才撲上來咬穿獵物咽喉，讓獵物在絕望中咽氣。

陸令終不知道巨貓是不是也打這個算盤，如果是，那謝一也會有危險。他望著四周的白茅花，急中生智，隨手揪下一大把，把那毛絨絨的花絮攥在手心，他原是想用這個來轉移巨貓的注意力，別讓它轉頭追謝一。

然而，他判斷錯了。

巨貓壓根沒有理謝一，就在他摘好白茅花絮時，尖利的貓爪破土墻而出，再次向他襲來。

陸令終本能地拿手中的花絮去懟它的鼻子，巨貓受不住刺激，頭一甩，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跟喝醉了似的。陸令終從他兩只前爪的夾縫中斜溜出去，一道土墻又升了起來，隔在他與貓之間。

陸令終氣喘吁吁，跑回謝一身邊：“你家仙寵怎么回事？認生？”

“不知道，這事有古怪。它一直很溫馴，從不傷人。”

謝一神情十分嚴肅。他連揮幾下坤輿扇，土墻起了一道又一道，擋住巨貓。

“此地不能久留，快走。”謝一拽起陸令終的手，往南面跑去。“你上山的時候，無期應該有和你說過，恒君山六峰十二谷，山峰都是寶地，而山谷卻都是極危險的禁地。”

陸令終歪著頭，那日他見聞太多，想了很久，他才白著臉說：“有是有……怎么，我們該不會——”

“嗯。我們在無常谷。”

謝一抬手，指向遠處的一塊巨石，陸令終看到那上面的確寫著“無常谷”三個大字。

謝一一邊跑，一邊回頭揮扇，阻擋巨貓追蹤，一邊對陸令終說：“無常谷是恒君山中最為兇險的一個山谷。就算是修為過千年的妖修，也不愿來這里。除了梁彪，谷中沒有活物。”

“誰？”

“它。”

謝一指著身后叫聲凄厲的巨貓，用一種跟陸令終介紹老友的淡然語氣：“師尊給小咪改的名字，隨他姓梁，單名彪。”

陸令終：“……”

若不是正在逃命，他非停下來吐槽這個名字不可。

小貓咪那么可愛，怎么能叫如此粗豪的名字！

突然背后一陣劇痛，陸令終倒地，梁彪將他撲倒！

陸令終：好吧，我收回它不能叫梁彪的看法。

謝一想撲上來救他，然而梁彪喵嗚一聲，響徹整個山谷，震得謝一橫飛了出去。

巨大的貓牙飛快地往下刺來，陸令終心想，完了，真的成貓糧了。

然而下一秒，梁彪的牙下硬生生插進一個人——是剛才飛出去的謝一。他將陸令終壓在身后，望著梁彪：“小咪！是我。”

他記憶中，謝一總是拒絕喊小咪做梁彪，那時的小咪才巴掌大，整天往謝一的衣袖里鉆……他們很喜歡躲起來。那時恒君山還沒有成為仙門大派，山上人很少，很安靜。每當夕陽日暮，梁元拿著鍋鏟，山啊谷啊的轉，讓紅霞染了滿身，仙姿出眾地喊自家那躲起來的小徒兒與小仙寵回家吃飯……

完全沒有經歷過的記憶在謝一的腦子里翻滾沸騰，他聲音都因這些過于洶涌的感情而微微顫抖：“小咪，你不認得我了嗎？”

他伸出手，原本，他能一手將梁彪的腦袋包圓，如今只能摸到它的下巴，他輕輕揉了揉梁彪，試圖喚起對方的記憶。

“喵嗚……嗚……”

湊效了？

梁彪哀哀地叫了兩聲，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嬌。它用濕乎乎的鼻子拱了拱謝一，巨大的、毛乎乎的腦袋蹭了蹭謝一的身體，然后——

梁彪張嘴，將謝一從陸令終的身上撕了下來。

謝一猝不及防，被貓咬住，下一瞬，貓便將他吐在一旁。

陸令終連忙爬起，想要再跑。但梁彪反應更快，又將他一爪按下。只是……陸令終看著梁彪雙眼，他曾見過野獸吃獵物時的表情，絕對不是這樣的。

它明明是一只貓，眼里卻似有著上萬年的悲傷。

“陸令終！”

“沒事，謝一，它看上去不像要吃人。”

梁彪低下頭，用鼻子在陸令終懷里手里亂拱，謝一在一旁提心吊膽地看著。

突然，它含混地喵了一聲，猛然抬頭，離開了陸令終，然后轉身，一瘸一瘸，但又速度迅猛的往無常谷深處奔去。

謝一馬上跑到陸令終身邊：“你沒事吧？”

陸令終呆呆望著梁彪離去的方向，咽了咽口水：“完了，謝一。你的小貓，把琉璃珠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