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終后退兩步，深呼吸，然后提氣，長腿邁出，助跑躍起一米多高，精準踩在謝一給他敲出來的墻坑上。他用力一蹬，另一只腳踩上第二道坑，干凈利落地上了坑頂。

就在他離開陷阱的瞬間，鱗璧戒的金光收斂，流沙帶著巨大的聲響滾落，謝一用長袍捂住口鼻，貼在墻角，此時，眼前出現一件茶金色長衫，他抬頭，陸令終給他打手勢：“快！我拉你上來。”

他連忙抓住長衫，陸令終用力將他拉了上去。他們在漆黑的甬道里打開烏木扇，在金光下，二人這才看到頭頂的石壁上，有一個活門，這些沙就是從那兒往下倒。很快，流沙將整個密室填滿，不留一絲一縫，陸令終看著那滿滿當當的大沙坑，不禁后怕，要是沒有鱗璧戒，他們二人早被活埋了。

“這是六十四道機關里的一道？”

他問謝一，謝一將弒龍簪給他，一邊指了指自己頭頂，一邊坐了下來。陸令終意會，上前幫他理好發冠，把弒龍簪插了回去。謝一這才拍了拍身上塵土，站起來說：“六十四道機關，是按照八八六十四卦來設計的，我雖然不精此道，但這流沙井太過簡單，換了真正的修士，要脫險應該不難。我猜，它只是正式進入八極殿前的一個迷惑陷阱，用來擾亂闖入者心神的。”

陸令終一下便蔫了，他捏著眉心：“早知道便帶些火把、鏟子、繩索過來，現在手上啥工具都沒有，怎么過這六十四道關卡。”

坤輿扇的金光，照不破甬道的黑暗，一想到前面還有許多致命危險，陸令終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倒不一定是六十四。”謝一從流沙坑里摸了塊稍大的石子，他怕術法會引動機關，不敢用坤輿扇，揚手將石子扔了出去，好一會后，石子落地，發出清脆的“篤篤篤”聲響，二人注視著前方黑暗，可除了那陣陣腥風，甬道沒有什么異樣。

“暫時安全，走吧。”

謝一說。

他以坤輿扇為燈，率先走進了甬道。陸令終跟在他身邊，問：“為什么說不一定是六十四道？”

“梁元癡迷周易八卦，你看八大仙門的位置、恒君山布局，以及這個八極殿，就知道了。他要藏琉璃珠，必然也會遵從其中規律，只要推算出他把琉璃珠藏在哪個卦象里，一切就會變得簡單。”

“推算琉璃珠藏在哪不是問題……”陸令終望著謝一：“問題是，我們不會推。”

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把謝一逗笑了：“謝一雖然不喜周易八卦，但他畢竟是梁元養大的，耳濡目染，還是會一點。只是梁元飛升后，他疏懶此道，慢慢便遺忘了。我努力想想，總會想起的。”

陸令終這才安心，走了兩步，忽然，他站住不動。

“謝一，你有么有感覺……這兩邊的墻在變窄。”

陸令終警惕地望著四周，謝一聽罷，也跟著去看，果然發現幽暗的甬道窄了許多。剛進來時，這甬道大約能并排走四個人，如今他們肩并肩站著，一伸手便能摸到墻。

“前面沒路了。”

謝一指著前方，陸令終也看到了，前面有一堵呈圓弧形的凸起石墻，擋住了去路。

他們走了過去，石墻上刻著繁復花紋，與外門一樣，都是送葬場面。在石墻兩旁，有兩只巨石雕成的鎮墓獸。

“別摸。”

陸令終正要伸手，謝一叫住了他：“不知道會不會觸動什么機關，先別動。”

他退后兩步，盯著眼前的石刻細看。陸令終不懂這些，乖乖聽話，退開了幾步。他總覺得這兒陰森森的，別說仙家瑞氣，連陽氣都沒有，仿佛真就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古墓一般。

而他們進的，明明是一座大殿。

陸令終靠在墻壁上，默默思考。他回想自己第一次進入八極殿的情形……那日，他從正門，也就是“休”門進來，壓根沒有什么長甬道，進去便是正殿，陽光也能從四周窗戶進來，哪像現在，四周密閉，全是石壁。

等等……

陸令終猛的站直了身子，進入一座建筑后，四周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世界，這種情形，算上這次，他遇到過三次。

第一次在元靈泉，他醒后出房間，四下是浩渺無邊的荷花池。

第二次在清寧宮，謝一與自己坦白身份，那兒成了一個楓葉林。

第三次，便是此刻……

“謝一！”

陸令終走上前，拉住謝一：“我們現在看到的，會不會是幻覺？”

謝一望著他，眼神逐漸聚斂，陸令終知道，他大概是猜中了要害。

“六十四卦，實際上是六十四種幻象……”謝一閉上眼，在腦子里搜索著有用信息。“幻象……卦象……”

他驀地睜開眼，“我知道了！”

只見他將坤輿扇一合，甬道里光線盡失，二人陷入無邊黑暗。陸令終有些緊張，黑暗里，他真出手，摸到謝一肩膀，輕輕搭著，他怕一旦有什么事將他們二人分開，那便糟了。

黑暗里，風聲越來越響，卻不是一開始的腥風，而是一股帶著溫熱暖流的風。

這是坤輿扇那能救人治病的白色暖風！

這風裹著陸令終，很快，四周亮了起來——不是那種被金光照亮的亮法，而是幻境褪去，八極殿的原貌逐漸顯露，殿中沒有掌燈，黑乎乎的，可窗外星光燦爛，足以讓他們看清四周。

陸令終低頭，看到謝一手中拿著坤輿扇，將底面朝上，在手中輕輕轉動，暖風便呈螺旋狀源源不斷地吹出。

“謝一，行呀！厲害。”

他忍不住贊嘆，謝一收了扇子，“是你提出甬道是幻象，我才想到破局辦法的。”

他們抬頭，發現自己在恒君山門派位置的過道上，上次許少純用雪浪砸陸令終，砸壞了敬辰宮的座位，如今那邊仍是一堆爛木頭，沒有人修理。

“八極殿需八大仙門同時開啟殿門，才能進來。我猜，如今仙門首尊之位缺了，沒有人牽頭干修繕的事，敬辰宮的位子，怕是要再爛一會兒了。”

他徐步走下大殿中心，陸令終對敬辰宮的座位不感興趣，追著他問：“你剛才那么轉轉轉的，為啥就能破這幻境？”

“恒君山為坤卦，屬土靈根。五行中，木可克土，要走出幻境，便要用木系術法。”

這一來，陸令終更摸不著頭腦了，剛才那股明明是風。

還好，謝一也曉得他不理解其中關系，一邊四周觀察，一邊給他解釋：“五行與八卦，是對應的。坤卦對應土，那木自然也有對應的卦象——震和巽。我不會木系術法，也沒帶什么靈木破陣，但巽為風，所以……暖風可破。當然，我也是猜的，誰想真的能破了呢。”

他笑著，揉了揉陸令終腦門：“這算上課了啊，可別說為師沒想著教你。”

“誒？”

陸令終捂著腦袋，眨了眨眼，對謝一這個自行切換成仙尊身份的厚臉皮行為，十分無奈。

忽然，謝一將他整個人挪了挪，望著陸令終身后，笑了起來：“阿終，我想，我找到琉璃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