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一捉住陸令終的肩膀，拍了拍，讓他鎮定下來：“是浮雕石刻。”

陸令終抬頭去看，才發現石門上又雕了一扇假門，假門后，一個垂髫小童探出半個身子，似笑非笑，像是邀請大家進門游玩一樣，十分驚悚。

謝一走上前，看著那小孩：“這是一種墓葬石刻，大多數用婦人形象，修仙之人大概習慣用‘仙童’，所以恒君山改成了童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陸令終覺得一陣陰風，從那嚴嚴實實的石門里吹了來，他抱緊自己兩臂搓了搓，挨近謝一：“這八極殿又不是誰的墳，為什么在這里修一道墓門？”

“恒君山守死門，而墓門是死門的化身，我猜因為這個，恒君山的入口修成了墓門。而且——”

謝一頓了頓，回身望向陸令終：“八極殿還真是座大墳，千百年來，八大仙門中凡是對正派有貢獻的修士，不能飛升而壽終的，都會在八極殿中享一副石棺，受后輩萬世景仰。”

陸令終聽到這話，心里的害怕反而減輕了些。他退后一步，合上雙手，對著石門念念有詞：“前輩們，叨擾了。弟子此次冒犯，實在是為了回家，才不得已為之，各位英靈在上，我先在這里給大家鞠躬道歉……”

說罷，他虔誠地拜了三拜，謝一在旁邊看著，輕聲說：“都是書里寫的人，不一定真實存在過，你明白嗎？”

“明白。”陸令終很認真，“但我不覺得他們都是數據。你肯定很珍惜一個人，才會為他創造這個故事。這個世界里每一個有名字的人，都是因為這份珍惜才出現，這帶著感情而生的人，怎么能說是數據呢。”

謝一聽了他這段話，沉默了許久。最后，他悶聲不響地朝陸令終走去，站在他身旁，也對著石門拜了拜。

“走吧。”

他拍了拍陸令終肩膀，領著他來到石門前。謝一伸出食指，放到嘴邊咬出血，滴在童子眼里，那童子的表情瞬間由喜轉悲，雙眼血淚長流，隨著咔咔咔一陣悶響，石門消失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一條甬道。

陸令終有些心疼：“這機關每次都得用人血來祭的嗎？”

謝一邊往里走，邊對他解釋：“修仙之人拜了師，入了門派，其靈根中便會帶上師門靈印。八極殿的八個門，也有八仙門的靈印，正常來說，八大仙門的人只需催動靈根，駛出術法，門上的靈印就能認出，然后放行。可我進入謝一身體后，靈根有時能控制，大部分時間都不聽使喚，只能讓它認我的血了。還好，這種靈印，在血里也有。”

在他說話期間，二人身后咔咔兩聲，消失的石門重新出現，四周瞬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風從前方吹來，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陸令終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這里……不會有那種能把人弄死的機關吧？”

“不好說。”

謝一握著他的手臂，將他帶到自己身邊：“我上次過來，是仙門針對你的大會，八門同時開啟，進來后并沒有這一段路。現在是私闖……”

他努力在記憶里尋摸了好一會，想記起有關八極殿的東西。陸令終靠著墻，靜靜等著，并不打擾他，風越吹越大，忽然之間，一些細碎的東西灑在陸令終頭上身上嘴上，陸令終不小心吃了些進去，連忙呸呸呸：“這是土？哪來的土。”

他還沒說完，突然腳下一輕，人驀的往下墜，陸令終驚叫出聲，在他的狂喊中，謝一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插入：“想起來了，八極殿不許私闖，我陪著師尊，親自在這里布下八八六十四道機關，確保私闖者有進無回——”

他的聲音，伴隨著轟隆隆的流沙聲，以及下墜的風聲，灌進了陸令終的耳朵。下一瞬，二人撞上了地面，嘭的一聲，陸令終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撞碎了，四周依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但頭頂上的流沙卻大了不少。

他艱難爬起，問謝一：“那你記不記得那六十四道機關，怎么關閉？”

“不能關閉。”謝一說，“機關一旦開啟，除非私闖者死，否則便會不休不止。”

陸令終：“……”

好一會，他才幽幽道：“謝一，答應我，以后別再弄這些坑死自己的事，好么。”

“不是我。”謝一悶悶回應，“而且，謝一也料不到他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那位私闖者。”

陸令終徹底沒轍，流沙已經埋住他的腳背，這很糟糕。流沙機關是很常見，但卻兇險。砂子落下，人若找不到逃生辦法，就會被生生活埋，更別說他們此時連照明的工具也沒有，眼前什么都看不到，陸令終唯有伸開雙手，他摸到一堵光滑不已的墻，心想，壞了，這下子連爬上去也不行。

難道真的被活埋了么？

忽然，他眼前金光大亮，原來是謝一展開了坤輿扇，扇面灑金發出道道光芒。

“這扇子還能這樣用呢。”陸令終忍不住喊了出來，但下一瞬，他看到頭上那如瀑布一般的流沙，光明帶來的驚喜便被削弱了許多。

如他的判斷，這是一個深洞，不高，大約兩米多，但也足夠把兩個成年男人悶死。

“沙下得太快了。”他皺著眉，把腳從沙堆里拔出來，朝墻角走去。陸令終在救援隊的時候，學過攀巖，要是有支撐點，這點兒高度要上去并不難，只是流沙并不會給他鑿支撐點的時間，就這么一會兒，那沙已經快沒過他的小腿。

謝一翻手，烏木扇揚起巨風，他想要控制流沙，讓它們往另外的方向去，然而，流沙并不聽他使喚，在烏木扇的影響下，沙傾盤而下，好比滔天巨浪。

風沙讓陸令終睜不開眼，呼呼風聲中，他仿佛聽到謝一苦笑了一聲。

“怎——么——了——”

“謝一與恒君山，都是土靈根，偏偏這道機關，是克土靈根的。所有土系術法，都會讓機關變本加厲……我剛才不知道為什么，竟駛了出來……”

要完。

這早不靈晚不靈的，在生死關頭，謝一的術法竟“靈”了。

只是這一“靈”，是把他們往死神里拱。

陸令終心跳得飛快，滾滾沙塵令他呼吸困難，流沙已經快要沒過他們二人的大腿，死亡步步逼近，他們眼前卻已經沒有了任何求生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