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真正要去八極殿，卻是幾天之后了。

在這以前，謝先一去查了梁元手札的事。那日他驀然發現梁元手札，驚喜之余沒想太多，回到龍吟峰，被范無期提醒，這本手札非恒君山五大峰主齊聚拿不出來，所以……是有人故意把梁元的手札放在他查找古籍的配殿，讓他拿到那本手札。

陸令終疑惑，“系統不是把上千年的記憶全灌給你了？你當時竟也被坑了……”

謝一白了他一眼，“那是一千年的記憶，不是十年。那些記憶，就像是一本百科全書，若我不刻意回想某些部分，事情驀然發生，我是意識不到自己記憶里有這么一段的?！?

連日來，謝一分別找了另外的四位峰主，他一一試探過去，卻沒發現疑點。南宮琦更不用說了，他便如一個老頑童，早晚不著家，他自己的弟子都不輕易見到他，更別說與其他人一起開繼圣殿。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有人故意把梁元手札放在二人面前，引他們去找“碧眼琉璃珠”。

“我猜，把書帶出來的，應該是那名偷聽的白衣人?！标懥罱K揮了揮手，“不想了。知道這消息，對我們來說總不是壞事，沒準人家就是來幫我們的，白衣神秘大俠，看到兩個想回家的小可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謝一看著他，似乎想反駁些什么，話到嘴邊卻沒講出，只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入夜，恒君山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確認范無期已然熟睡，師徒二人換了玄色長袍，走出小竹樓。

八極殿是龍吟峰的主殿，又在大路旁，由山上精銳弟子把守，即便謝一是恒君山仙尊，也必須低調行事，否則還沒走近大門，便會被人截住。

臨出門前，謝一將玉扳指脫下，交給陸令終：“你身手雖然不錯，卻虧在沒有靈根，若與修士開戰，很容易受傷。這枚鱗璧戒，是謝一親自煉制的護身法器，能保你平安。”

陸令終見識過鱗璧戒威力，也不推卻，將它接了。謝一御劍，領著陸令終，繞過大路，從后山入了龍吟峰。

自從逐歡來襲后，山上巡邏的弟子變多，謝一滿身修為，卻不知為何施展不出，他們只好一路躲藏，花了不少時間，才悄悄來到八極殿后方。

這座八極殿，按照八卦方位而建，因而有八個門，正門為“休”門，而陸令終他們此刻來的，是“景”門。

“休……景……什么生，開？這種八門陣法，你熟嗎？”

陸令終掰著手指數，無奈他實在欠缺這方面的知識，只好壓低聲問謝一。

謝一閉起眼，在自己的記憶之海里搜尋：“開、休、生，傷，杜，景，死，驚，為八門。其中景門是八大仙門中，焚如谷的入殿口。我們不能從這里進，否則會烈火焚身?！?

“那怎么辦？”

謝一驀的睜開眼，鷹隼般環顧四周。雨下得更綿密了，澆在陸令終與他身上，濕漉漉的又冰又冷，雨水黏住長發，貼在耳上，混合沙沙雨聲，混淆著他的聽覺。

腳步傳到他耳里時，已經很近。

謝一猛的出手，將陸令終摟進懷里，帶著他往后一滾，堪堪滾進一條柱子的陰影里。幾乎同時，撐著傘的弟子從拐角處走了過來。

“我怎么聽到這兒有人聲？”

他越走越近，陸令終的心砰砰直跳，他與謝一站在柱子和墻的夾縫里，若是被人兩頭包抄，他們是跑不了的。

就在此時，他低頭，發現自己一孓黑色長袍竟露在柱子外，他驚得倒吸一口氣，謝一眼明手快，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手將那垂在地上的長袍收了回來。有光往這邊照來，謝一只好將他摟得更緊些，二人身貼著身，臉貼著臉的縮進那一小塊黑影。

“哪有人？”另一位弟子打著呵欠，“那日銀狐能上來，是有用了寄靈術，南宮師伯查過了，那用于寄靈的紙人，有正派修士的氣息，所以才能瞞過退妖石的。如今退妖石的陣法已經加強，就是有一百個修士的氣息，銀狐也進不來，放心吧?！?

“可我真的聽見有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

謝一扣緊烏木扇，他捂著陸令終的手漸漸放松，拇指在他唇上輕輕左劃，示意他一旦開打，馬上往左跑出這狹小空間，免得他們被人左右夾擊。

陸令終內心狂跳，謝一帶著薄繭的手指摩挲他下唇時，一種粗糙的、麻麻的，如觸電般的感覺碾壓著他，使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

“師兄，肅肅師姐召集大家訓話！”后面又跑來一名弟子，剛才打呵欠那位拍了拍往前走的：“你別看了，這可是‘景’門，就算銀狐要闖，便隨他闖唄，大不了來個火炙狐貍……再說，哪有什么人，黑乎乎的。趕緊回去集合，一會遲了，肅肅師姐責罰起上來，你可別連累我。”

“好吧?！?

往前走的弟子收住腳步，轉身離開了。

待他們走遠，陸令終扶著墻，從柱子后出來，他大口大口喘氣，耳后根通紅。謝一抱著手，站在柱子后看他：“也不是空氣不流通，怎么就窒息了？”

四下黑暗，陸令終伸手接了些雨水，拍了拍雙頰，將臉上的熱度降下去些。他心里忐忑，想著，這么黑的天，謝一估計是看不到自己臉上發燙的……萬幸萬幸，不算出丑。

他沒留意到的是，就在他接雨水怕臉的的當口，謝一驀地捂著胸口，神情扭曲，似乎正在經歷極致的痛苦。而當他回頭，謝一又恢復如常，瀟瀟灑灑的倚在柱子旁，對他一揚下巴：“走，我想起進殿的方法了?！?

陸令終跟著謝一，繞開巡邏的弟子，貼著八極殿的墻根，從南面，走到西南。此時，雨小了些，外殿有些嘈雜，似乎是弟子們在換班。

“下半夜了。”

陸令終抬頭，今夜烏云漫天，既無明月，也無繁星，正是作奸犯科的好日子。

“我們得動作快些，否則天亮就不好出來了?！?

謝一抬手指著前面的一個門：“這不到了?！?

陸令終順著他的手看去，只見前方一扇石刻小門，門上掛著兩枚白燈籠，燈籠里，幽藍火焰如鬼魅一般，閃爍不聽。

門楣上有浮雕石刻，騰騰祥云中，藏有一具棺材，祥云下，許多小人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痛哭。浮雕石刻中間，有一個古篆字，這字不難認得，那是個“死”字。

陸令終視線往下，眼前突然闖入一張孩子臉，那小孩半個身藏在“死”門之后，正探出頭來，對著他陰惻惻地笑，嚇得他連退幾步，撞在了謝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