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

伍肆環顧四周，都是他沒見過的建筑，他站在路邊，左側是一條馬路，對面還有幾個行人。

幾個……外國人？

伍肆仔細看了看，在他身后又看到一塊路牌，上面寫的全是英文。

是國外的什么地方嗎？

難道又做夢了？

那這個夢還挺真實，色彩鮮艷場景清晰，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更關鍵的，周圍的景象，他似乎見過。

伍肆往前走了走，抬頭看向右上方，才意識到，不是似乎，他真的見過。

他右手邊的這棟公寓，不就是陸一墜樓的那棟？

為了確認他沒看花眼，伍肆來來回回走了一圈。沒錯，這就是那棟公寓，那棟讓年輕的陸一失去生命的公寓。他不可能看錯，他看過公寓外部的照片，細節他記得很清楚。

好家伙，做夢直接夢到澳大利亞來了。伍肆在心中苦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早知道就不看那篇報導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個時候只要他在內心大喊“這是個夢”，他就會驚醒。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從心里喊了好幾聲，都還是在夢里。

伍肆遲疑著張開嘴，喊了一句“醒醒！”。

然后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又試著掐了自己手背一下，鉆心的疼。

這是怎么回事？

伍肆呆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公寓前方，那里有一家面包店，看太陽應該是臨近中午時分，店里沒有人。

伍肆忽然拔腿跑過去，一把推開店門，不顧店員驚訝的眼神，用磕磕碰碰的英語問：“對不起，請問今天是幾號？”

店員愣住，片刻后才回答了一個日期。

有什么東西揪了一下伍肆的心臟。

他道了句歉，默默退出店外，重新走回公寓樓下。

仰望著公寓樓頂，他感到一陣頭暈。

果然，這大概就是過分關注一件事的后遺癥吧，他居然做夢夢到了陸一那起案子的前一天。差不多再過十二個小時，陸一就要告別人世了。

但幾乎是一瞬間，他產生了另一個想法。

萬一這不是夢呢？

有沒有可能，因為某些神秘的原因，他現在身處的，就是當年真實的時間點、真實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又是為什么？

或者拋開這個不談，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有機會查清楚當年那件事的真相？

恐慌和興奮同時涌上心頭，讓伍肆有些喘不過氣。

不管陸一是自殺的，還是被謀害的，他是不是都可以阻止了？

雖然陸一和他也沒什么關系，但能挽救一條生命，還是讓伍肆緊張到心砰砰跳。

但冷靜下來，他又意識到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難道要直接去找陸一，告訴她晚上千萬不要上公寓六層的平臺嗎？還是去找項南，告訴她陸一可能有抑郁癥，讓她務必看好陸一？

估計會被她們當成神經病吧……

何況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她們。

稀里糊涂想著，伍肆還是走進了公寓。他記得陸一的房號，那篇報導里提過。

他一路走上三樓，找到了陸一租住的房間，試探著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她應該是上課去了。

伍肆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轉身走回樓梯間，上到了六層。

公寓里很安靜，六層走廊空空如也，在他右手邊的走廊盡頭，有一扇玻璃門。

透過玻璃，能看到外面一個小小的平臺。

這應該就是事發的平臺了。伍肆走過去試了一下，果然門沒鎖，推開之后，陽光有些刺眼，也不知道現在這邊是什么季節。

平臺一眼就能看全大概，伍肆沒看出有什么異常之處。三面矮墻都很結實，雖然高度只到他的腰，但也不像是隨便就會發生意外的地方。

難道陸一真的是不想活了？

伍肆一邊胡亂想著，一邊繞著平臺轉了一圈，忽然發現，在那扇玻璃門旁邊，有一塊很小的空地。

空地隱藏在一堵突出的墻體后面，剛剛好可以容納一個人坐下。

幾乎是一剎那，伍肆想出了一個主意。

他躲進了那片空地里，靠著外墻坐下，讓整個平臺都能進入他的視野。

他打算就在這里等到午夜。

考慮到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貿然和陸一接觸可能會有風險，在陌生人能看到的地方走來走去也不合適，伍肆決定就這樣守著，等陸一上平臺輕生的時候，直接把她攔下來。

雖然很笨，但目前來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只是他沒有料到，等待的時間居然這么漫長。

要是有個手機就好了，還能打打游戲消磨時光……伍肆坐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無事可做，只能慢慢回想著這一天里發生的事情。

太奇怪了，越想他越覺得奇怪。為什么今天之前的回憶都那么模糊？他電腦里那些稿子都是他寫的嗎？他和余歡的關系是怎么回事？

他現在正在經歷的，又是怎么回事？

伍肆很確定，這肯定不是一個夢那么簡單，頭頂熾烈的太陽、逐漸產生的饑餓感、還有發麻的手腳，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世界。

他什么時候有了這種超能力暫且不談，偏偏來到這個時間點，是為什么？上天覺得陸一陽壽未盡，特地安排他來救她？

可能要等到他救下陸一，這一切才能有個答案？

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天慢慢黑了，周圍樓上的燈一盞盞亮起，樓下和六層走廊也傳來不少人聲。

伍肆努力睜大眼睛，強迫自己保持警覺，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迷糊起來，不小心睡了過去。

直到一陣腳步聲和交談聲把他驚醒。

好像是兩個女孩子的聲音，隔著玻璃門聽不清楚，但能感覺到，她們離平臺越來越近。

伍肆剛來得及往旁邊的陰影里縮了縮，一只手就推開了玻璃門。

“真的會在這兒嗎？”他聽到一個聲音說，“這扇門是關著的呀。”

“不知道啊，”另一個聲音說，“有時候管理員好像會忘了關門，咪咪有好幾次就跑上來過。”

“我聽說貓是會往沒人的地方躲，你別急，我們再找找。”

“咪咪！咪咪！”兩個女生放聲喊起來，分頭在平臺上跑來跑去。

是來找貓的嗎？

她們說的是中文，也是公寓里的留學生？

伍肆想告訴她們一聲，他在這兒坐了一天了，也沒看見貓，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兩個聲音都有些耳熟，只是他睡得稀里糊涂的，一時間還沒緩過神。走廊的燈還滅了，一片昏暗，他也只能辨認出兩個女孩大致的輪廓。

“你有看到咪咪嗎？”推開門的那個女生又開口問。

“沒有啊，”第二個女生回答，“我們再下樓看看？”

“啊等一下！”第一個女生站在圍墻旁邊，往外看了看，忽然喊道，“下面好像有個影子，我看不清，你能幫我看一眼嗎？”

“下面？下面還有可以藏貓的地方嗎？”第二個女生趕緊跑過去，扶著圍墻探出半個身子，“我沒看到呀——”

她回過頭，恰好走廊的燈又亮了，讓伍肆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陸一。和項南那張合照上一模一樣的長相，他不會看錯。

一陣狂喜涌上來，伍肆剛要開口叫她的名字，突然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第一個女生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陸一身后，就在陸一回頭的一瞬間，她猛撲上去，狠狠地推了陸一一把。

伍肆對陸一最后的印象，是她錯愕的表情，這個表情一閃而過，陸一整個人失去了平衡，翻過圍墻，跌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伍肆甚至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他跳了起來，又摔倒在地，眼前的場景開始飛速扭曲，一只看不見的手似乎在將他迅速扯離，退回虛無。

視野徹底消失之前，他看到那個把陸一推下去的女生轉過了身，面色慘白，目光陰冷。

伍肆的心一下沉入了冰窖。

那也是一張他認識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