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伍肆花了一點時間，弄清楚自己在哪兒。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墨綠色的茶幾。他正坐在茶幾旁邊的鵝黃色沙發上，同樣黃色的燈光從上方照下來，稍有些刺眼。

這是老大公司的會議室。他回來了。

伍肆深吸了一口氣，剛才發生的那些事，瘋狂地涌進他的記憶里。年少的陸一、膽小的陸一、眼里透著光的陸一……畫面清晰到讓他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他見到的真的是她嗎？還是……做了個夢？

但他又很清楚，這不只是夢。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把手伸向上衣的口袋。

里面有一張小小的紙片，伍肆把它拿出來，怔怔地看了幾分鐘。

那是一張機票的存根。

不等他再多回憶一次，會議室的門打開了一條縫，有人向里探了下頭。

“你醒了啊，老五？”看到伍肆醒了，老大索性把門整個推開，忙不迭地問，“怎么樣，回去了嗎？”

伍肆輕點了一下頭，“回去了。”

“見到她了？”

“見到了。”

“那你怎么還一臉死相！”老大沖過來踢了伍肆一腳，“我還以為又失敗了呢。”

“有點兒……不真實。”伍肆說。

“去你大爺的吧。”老大聲音里透著興奮，坐進伍肆斜對面的沙發里，“來說說說說，是不是跟我們預想的一樣？”

“差不多。”

“你回去的是那天的前一天？”老大問。

“對。”

“她就在那架飛機上？”老大又問。

“對。”

“旁邊座位是空的？”

“對。”

“左邊右邊？”

“兩邊都空著。”

“她沒認出你來吧？”

“她那時候還不認識我。”

“那就好，那就好，”老大連聲說，“不錯啊老五，這回可算是成功了。”

“是成功了，但是……”伍肆猶豫著說，“我……沒忍住，和她說了幾句話。”

“啊？”老大緊張起來，“你說什么了？”

“也沒說什么。”伍肆把他和陸一那幾段簡單的對話重述了一遍，聽到最后，老大的神情總算放松了一些。

“只是這些的話，應該還好。”老大說，“老五啊，這事兒咱們不是都討論過了嗎，能不和她說話，就盡量別說話。”

“我知道。”伍肆說，“實在是……沒忍住。”

老大帶著一絲同情看了看他。“算了，”他說，“以陸一的個性，一個陌生男人跟她搭訕兩句，她估計也沒當回事兒。你那邊，沒覺得有什么影響吧？”

“沒有。”伍肆搖搖頭。

“那就行，那就行，”老大說，“不過你還是得小心點兒，下回別這么沖動了。”

伍肆點點頭。“我想明天，再回去一次。”

“明天？”老大睜大眼睛，“這么快？你想好回到什么時候了？”

“還沒，”伍肆說，“我回家找找。”

“今天不早了，老五，”老大語重心長地說，“你回家先好好休息，一邊休息一邊想唄，這事兒吧，得循序漸進——”

伍肆抬頭看了他一眼。

老大立刻改了說法。“行，就明天！那我明天在辦公室等你，你想好怎么辦就來找我。”

伍肆點點頭，沒說話。

老大似乎心情很放松，拍了拍沙發。“哎呀，想不到啊，看了這么多年的科幻電影，居然親身體驗了一回……你就說你怎么謝我吧。”

“謝你什么？”

“裝傻是不是？機票啊！幫你回去的主意啊！沒有我你能見到你老——陸一嗎？”老大怒吼，“還是十年前的陸一，沒有我你能見到她嗎？”

伍肆笑了。“謝謝你，老大。”

老大撇撇嘴。“一點兒誠意都沒有……算了，你好好給老子寫稿就行。不跟你扯淡了，我得走了，都快十點了，媳婦兒還在家等我呢，我又不跟你似的一個人——”

他忽然打住了話頭。“我這嘴怎么——”老大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我不是故意的啊，老五。”

伍肆搖搖頭。“沒事兒。”

“我現在的確是一個人。”他平靜地說。

家里還和下午他離家前一樣。伍肆開了燈，有些茫然地看著這間不大不小的房子。

他很不想回來，比起這個冷清的家，他更愿意待在那架飛機上，哪怕把那四個小時無限重復下去、每次重復一樣的過程、重復一樣的對話。

但伍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每個時間點他只能回去一次，至少目前他和老大分析出來的是這樣。如果再想見到陸一，他必須找到另一樣東西。

另一樣和陸一的過去有關的東西。

只是他現在疲倦到了極點，渾身上下都在疼。

伍肆慢慢在客廳的地毯上坐下，靠著身后的桌子，長出了口氣。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發現“他可以回到過去”這件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