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莉煮了一鍋野生菌菇湯，熱騰騰地剛起鍋，趙正就回來了。

“昨晚打雷了呢！”趙正圍在灶臺前，嗅了嗅鼻子，道：“熬了豬油？香得很啊！”

徐莉拍掉了趙正伸出去拈菜的手，“有筷子，別動手！”

“好！”趙正吸吮掉了手指上沾著的菜湯，找了個碗，盛了一碗米飯，然后在廚房里找到了豬油，剜了一勺子，接著再澆上醬油，撒上野蔥花。一邊拌飯一邊逗徐莉：“你這兼職炊事員干得挺不錯的，等小爺我以后規模大了，你給我做飯唄？”

“就你這兩畝破山，請得起我么？”徐莉回懟了過來，“老娘我在湘省，好歹是吃商品糧拿工資的城里人。”

“哎喲喂！”趙正這段時間和徐莉混的有點熟，兩人說話也不像剛處的時候略顯尷尬，這會兒聊起天來沒什么下限，“我就跟你打一賭，二十年后，你城鎮非農戶口可能還比不上我這剛上的農村黑戶！”

“吹死你得了！你不知道現在很多農村人都想買商品糧戶口？”

“那是他們短視！”趙正嘿嘿嘿地笑，“你想一想，國家經濟飛速發展。就說八十年代初，誰家喝牛奶？你家喝啊？現在呢！？你再看一看城市發展，你們湘省省城怕是比我們贛省省城發展地還要快，以后可能還要好。而我們國家，正努力地從農業型大國轉型成全產業的工業型大國。那么問題來了，城市建設、工業發展最重要的是什么？”

徐莉回過頭：“錢！”

“太對了！”趙正端著飯碗一拍大腿，話風一轉，道：“可光有錢不行，你是不是還得有人？人從哪里來？農村！十幾億人口，怕是百分之九十都是農村人口。你想啊，這大幾億的人口以后進了城，進了廠。依靠著人工成本低的優勢，國家發展前途無所估量。你別看現在城鎮戶口吃香，等到那時候，城市擴大，農村縮小，人口大量遷移。一塊廣告牌倒下來，砸死的十個人里有十一個城里人，農村人，反而成了稀缺人口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徐莉愣了愣，有道理啊。

趙正扒拉了一口豬油拌飯，嘟囔著，“所以說呢，別以為城鎮商品糧戶口有多高端。因時因勢而已。你們現在國家配給口糧份量，覺得夠吃嗎？你是夠了，可有人二十五斤米半個月就給你干完了，還不得吃黑市！？改天一個改革下來，糧票糧油本全取消，農糧市場自由交易。農村再取消個農業稅，你以為農民日子過得不比你們城鎮商品糧安逸？我們一年就兩個農忙，一個雙搶。其余時間都在吹牛逼打屁，要么甩撲克要么打麻將。嫌生活水平低，還能進廠打個工，要么做個小生意，在口糧不愁的情況下，賺來的錢都能買肉吃。而你們城鎮戶口呢，大部分人得守著那點固定工資，別的不說，往后二十年的柴米油鹽，哪個不是我們賣方市場提供的？肉？普通城鎮戶口的，一星期能吃一回你就燒高香吧！”

徐莉蹲了下來，蹲在了趙正的面前。

她認真地看著面前這個侃侃而談的男人，默默地搖了搖頭，“你真是從我們湘省大山里回宜城農村的？”

“啊！”趙正停下了咀嚼，“如假包換啊！”

“那你說一句湘省話來聽聽？”

“說不了，忘了！”

徐莉“哼”了一聲，“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是哪個城里來的逃犯。”

“別扯了！”趙正心里有點虛，站起來又打了一碗菌菇湯，“點到為止，就算我是逃犯，我也人畜無害得很。”

趙正沒跟她說那些在農村更加玄幻的事，比如一次征地拆遷，造就幾百個千萬富翁的事，他怕徐莉心理落差太大，一時半會接受不了。而且這些事也不全發生在廣大農村，大部分農民弟兄，可沒這個機會。只是就事論事而言，非農戶口有些時候真的比不上農村戶口。

山里砍樹是個技術活，但對于趙仁云那些從小就上山砍柴的老伙計來說，也不算多高端。眾人只用一天時間伐木，兩天運料，第三天的時候，大部分不能通板車的地方都已經鋪妥到位。

雖然進不來拖拉機和小四輪，但用板車運送竹筍方便快捷了不少，人力成本也能節省更多。趙仁云看在眼里，急在嘴里，催了趙正三五次，讓他趕緊組織一下，把山里的筍挖了拉去宜城出售。

但趙正一直沒動。

現在是竹筍的旺季，這東西營養價值雖然不低，可賤在量大。宜城就那么多人，頓頓吃竹筍還不膩歪地長成竹子？新鮮的春筍目前在宜城的價格差不多是兩毛五到兩毛八的樣子，挖個兩千斤，最多也就五百六十塊錢的毛利潤，拋去成本，有個三百塊錢的收入就燒香拜佛了。

趙正不是看不起三百塊錢，他只是想讓利益最大化。

趙仁云不知道趙正葫蘆里賣什么藥，眼看拖了個十天，太陽都老曬人了，趙正還沒動靜。于是在家呆不住了，又進山來催。

一到地頭，發現趙之用不見了，趙正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每天跟徐莉一起爬山去看風景。見了趙仁云也不急，談笑風生地模樣看上去十分找錘的樣子。

趙正讓趙仁云稍安勿躁，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反正現在地里的事情也不是很多，讓奶奶周巧蓮看著就行。趙仁云心說你趕我我還不走了呢，這么多錢投入下去，至少得聽個響吧！

趙正穩坐釣魚臺，泡了一杯山茶推到了趙仁云面前，“叔，稍安勿躁！”

趙仁云差點當場暴走，徐莉都快忍不住的時候，趙之用卻回來了。

他進門第一句話，就是：“來了！來了！”

趙仁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來了？趙正也沒多解釋，留下徐莉看家，自己騎著二八載重自行車帶著趙仁云，和趙之用一起，順著剛修好的小路回到了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