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分和實惠
書名: 從1986年開始作者名: 兩條泥鰍本章字數: 2002字更新時間: 2020-06-29 21:14:22
春雨淅淅瀝瀝地淌了近半個月,稻田里嫩綠的稻苗在雨水的澆灌下茁壯成長。太陽出來的第三天,趙仁云在自家的五畝地上撒了一遍化肥,然后牽著牛帶著趙之用進山去了。
早春的山里,已然寒氣逼人,可滿山遍野的杜鵑花卻開出了姹紫嫣紅的架勢。山里的地面仍然有些濕漉漉的,趙正踩好了幾個腳窩,拉著徐莉一起爬到了山頂上。
徐莉的手里捧著兩束新鮮的映山紅,喘著粗氣使勁地呼吸著陽光普照的味道。趙正則站在樹下,插著腰看自己的兩座山已經是綠意盎然。
山腳下趙正圍了一圈土隴,趙仁云曳著耕牛,駕著犁耙,甩著手里的鞭繩,啪啪作響,那老黃牛嘴里吐著白色的霧氣,“哞”一聲,奮力地在荒地里前行。趙之用則卷著褲管,在冰冷的泥水里清除雜草。這些工作趙正和徐莉也做過,但地里的荒草卻實在是有點難以根除,冬天還好,看不出什么。一到春雨萌發的季節,那荒草跟打了激素一樣,蹭蹭地往上竄。趙正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要不是徐莉攔著,他差點就上除草劑了。
徐莉說,地里的草眼下只能人工拔除,如果上了除草劑,很難保證土壤質量。有些厲害的除草劑一撒,地里一年都長不出一根草苗來。草是除得干干凈凈了,可作物卻沒辦法存活。
趙正心說沒那么邪乎,這種原生的荒草,生命力十分地頑強,如果不上除草劑的話,光靠人工拔除不知道要拔到猴年馬月。不過畢竟是受陳樹人雇傭,幫忙打理,人家有決定權。所以趙正沒有堅持,就是苦了自己一雙細皮嫩肉的手。
“趙之中!”徐莉在山坡上興奮地喊著,“快來,這里有好多竹筍!”
趙正手搭涼棚看去,果然見向陽坡一面的樹林里,仿佛一夜之間就冒出了許許多多的筍尖。這女人喜歡吃筍,這時候見了細筍和春筍,開心地像個孩子一樣。趙正大步流星地趕了過去,幫著她采了一把最嫩的細筍。
“這片竹林茂盛,春筍產量不小呢。”徐莉抹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道:“你得想辦法把它們運出去,否則過半個月,就沒法吃了。而且它們被竹林遮擋,大多數也長不成竹子,怪浪費的。”
趙正也想啊,眼里這些嫩綠的筍尖,每一顆都是人民幣來著。可難就難在運輸,從這里挖出竹筍,然后靠人工挑到路邊,再裝車運到宜城,這一來二去的,原本就不貴的竹筍賣出去的就是宜城人民覺得的天價。
成本有些大。
趙正抓了抓頭皮,是該修條進山的路了,國家說要想富,先修路是對的。哪怕一條土路能走板車也好。這樣能節省很多的人工挑運的成本。他這些天實地考察過了,要想修一條簡易土路的話,需要打通至少四個點,少不得需要幾噸片石。
這片石倒是便宜,只是趙正手里頭已經沒有錢來雇人運石頭。
趙仁云坐在田壟上吧嗒著煙筒子,笑著聽趙正說了他的想法。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十幾里山路,就算有石頭有錢你也難運過來。你就不會就地取材,先用木頭搭起來嗎?古人說遇水搭橋、逢山開路怎么搭?怎么開?鑿山啊!?當然是砍樹啦!蠢貨!”
趙正一想也對啊,他現在什么都不多,就是不缺木頭。這兩山坡的杉樹,都有海碗口那么粗,正愁滿山的樹換不來錢,不如砍它幾十棵,鋪在險要地段。
趙正是個喜歡邁大步扯蛋、一邊想一邊做的人。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出了山,喊了趙仁云的那些老伙計,坐著拖拉機又“當、當、當”地進了山。這回他先給了錢,不多,每人每天八塊,外加一包壯麗。老伙計們倒是很喜歡跟著趙正干活,都說趙正心善,是個好東家。說著說著就聊到解放前給地主種田的老年歷的事情去了。說曾經前屋有一個大地主,祖祖輩輩都把著幾百畝的良田,但手底下松,給租戶們和佃農們好處也不少。后來打土豪分田地,這家人一夜之間就失了勢,但村民們其實都挺感激,每年過年都會照慣例給那家人送些吃食。
趙正知道那家人,九十年代都還住在前屋,后來家里兩個兒子進了城,沒過幾年就只剩下了一座空蕩蕩、荒草叢生的祖宅。趙仁云兄弟兩個以前就在那家人手底下做長工。趙正小時候聽趙仁云說過那么一嘴,說趙仁云還小的時候,這家人還讓他跟著地主家的兒子一起上了兩年私塾,過年過節的時候佃戶和租戶們的小孩子,還能得到那家人幾塊銅板的小錢。趙仁云說,他這一輩子都記得這家人,教了他許多做人的道理,也讓他學會了立身處世的原則。
趙正總結過,其實趙仁云說的就四個字——感恩和良心。
感恩和良心,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能創造出凝聚力和團結力。
前屋村是個雜姓村,姓趙的姓劉的姓唐的,一百二三十戶七八百口人,至少有十個姓。但不論姓什么,都十分地團結,無論是三四十年代還是五六十年代,前屋村在屋場和屋場的械斗、爭奪中,都沒有吃過虧。原因就在于強大的凝聚力,他們相信他們的良心。
這在二十一世紀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趙仁云看不起金錢交易,他寧愿賣老臉。因為他這幾十年來就是這么過來的,吹哨子喊人還花錢?你看不起誰呢這是!?
可時代變了,趙仁云和他的老伙計們幾十年的情分毋庸置疑,但作為晚輩的趙正在這些情分中再加點實惠的話,可能效果會更好。
趙正坐在后斗上胡思亂想了好一陣,拖拉機也突突突地停了下來。眾人都是山里的老熟人了,根本就不需要鞭笞招呼,各自拿了各自的工具,就三五成群說說笑笑地朝山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