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恐怕是之前一直繃緊著神經太久,在周翩若溫軟的懷抱中漸漸松懈了下來,只說了三兩句話,就靠著床沿睡著了。
周翩若輕手輕腳地從三爺懷中掙脫出來,又費勁心思地將他放平在了床上。
周翩若在床邊瞧了三爺很久很久,久到三爺的每一根睫毛都數了一遍,隨后聽著三爺平順的呼吸聲,也漸漸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早,周翩若是被白芷的驚呼聲給吵醒的。
“小姐?!好好的床不睡,您怎么坐在床邊上睡覺啊?”
周翩若猛地睜開眼,直盯著自己的床鋪。
床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什么三爺的身影?
是夢?可昨日擁她入懷的,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她盯了大半夜的人,哪兒去了?
周翩若甚至起身掀開了被褥,又趴在地上往床底下尋了一遍。
什么都沒有!
白芷一臉古怪而擔憂地看著自家小姐的行為,心中暗道糟糕,小姐不會是……見鬼了吧?
周翩若折騰了一番,什么都沒找到,滿臉疑惑地在案幾邊坐了下來。
接著,一股淡淡熟悉的花香忽然躍入她的鼻尖。
周翩若猛地轉頭看向窗邊,花瓶中已經換上了新鮮的玉蘭花,奶白色的花瓣上甚至還有清晨才有的露珠在上面。
白芷順著周翩若的目光也看到了花瓶中的花,不由地“咿?”了一聲。
聽到白芷疑問性的“咿?”,周翩若便展露了笑顏,既然不是白芷今日早晨換的,那還能有誰呢?
但隨即她的心中又升上來一股責怪之意,走了也不說一聲,害她真以為自己撞鬼了。
接下來就是她滿心歡喜地開始了一如往常的洗漱打扮,給太后和長公主請安的環節了。
太后和長公主見到今日的周翩若都有些意外,先不說今日這丫頭穿得明艷靚麗,但就看這藏都藏不住笑意的臉色,是發生什么好事了?
用過早膳,長公主就單獨將周翩若叫到了自己屋內問話。
如今多事之秋,安嬪那邊還哭聲漫天的,自己的女兒這幅姿態可不能讓外人瞧見。
可她問來問去,她這小丫頭片子就是給她來回打太極,居然一個字也問不出來,只說自己今后會注意儀態,就是絕口不提什么事令她這么開心。
直到這丫頭退出了屋,長公主嘆了口氣,“女大不中留”這句話她如今可算是體會到了。
自己雖然一把年紀了,但也是度過了一段風風火火的少女時期的,周翩若這點心思,她能不知道?
一抹淡而無奈的笑意爬上了她的嘴角,但愿這個消息能讓她的女兒再開心幾天吧,昨日太醫的話,她可全都知道了,皇帝,怕是就要不行了。
而瞧瞧安嬪這邊,更是烏煙瘴氣一團糟,殿外哭聲一片,殿內吵鬧不斷,連太醫們都只能繞著走。
后宮本無主,原來后宮的大小事務都由麗貴妃一人把持,但如今麗貴妃降為了麗妃,手上的權利也暫時都回到太后手中去了,所以嬪妃們誰也不服誰。
而太后大家都知道,咳咳,是個不管事的。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慶朝可是有陪葬習俗的,除了一位太后,最多兩位太妃,其余大小嬪妃都是要在皇陵陪葬的。
所以近日才是人心惶惶,在妃位的幾個明槍暗戰,不在妃位的幾個只能跪在殿外哭,只有太后全然不著急,每日早晨、晚間來一次,詢問太醫皇帝的病情和用藥后就匆忙離去,對所有嬪妃的請求全都視而不見。
久而久之,嬪妃都死了在太后面前討好的這條心,而安嬪也成為了眾矢之的,有的嬪妃還將皇帝的病都怪罪在了安嬪身上,近日還有膽肥的動過兩次手。
皇帝子嗣不豐,除了幾位已經成年的皇子之外,年幼的還就真只有安嬪誕下的那位靈犀公主了,那可是自出生就賜了封號的,貴不可言。
此時的安嬪正將靈犀公主抱在懷中,面對著對面臉紅脖子粗的幾位妃位娘娘連眼都沒有抬一下,只立在原地不發聲。
幾位妃位娘娘見她不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吵鬧聲更大了。
女聲本就尖銳,回蕩在并不太大的外殿中,燥雜起來簡直令人心生厭煩。
“夠了!”
將這兩個字吼出來的是皺著眉頭進門的六皇子,幾位娘娘見著他的面色,都嚇得不敢出聲。
這可是據說未來的那一位,誰如今敢得罪他?
只有麗妃見著了六皇子不僅不怕,反而一臉揚眉吐氣地往他身邊靠,親昵地說道“璟兒怎么這個時辰就來了,可是擔憂父皇病情?真是孝順的好孩子。”
剛剛還和麗妃同仇敵愾的妃位娘娘們心中全是不忿和嫉妒,誰讓六皇子是她肚皮里生出來的呢,人家現在就有說話的底氣。
六皇子滿臉冷漠,絲毫沒有顧忌麗妃面子,一把就甩開了麗妃剛剛攀在他胳膊上的手。
隨即對殿內的醫正大人問道,“父皇病情本就不穩當,外殿如此喧嘩,娘娘們不懂事,醫正大人也不懂事嗎?竟也不出言相勸嗎?”
醫正大人立在原地一哆嗦,話都說得這么明白了,哪兒還不知道六皇子是在拿他撒氣?于是趕緊跪俯在了地上。
“臣有罪!是臣失職!”
殿內的娘娘們見到醫正大人這個樣子,窘迫和尷尬堆滿了臉,連忙說道著自己還有事或者去殿外等候,一股腦地從殿內魚貫而出,只留了麗妃抬著手還立在原地。
“母妃是還有什么要事要與醫正大人相商嗎?”
這清冷的聲線讓麗妃仿佛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她只好在嘴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璟兒許久未來看望母妃了,母妃想你的緊,猶記得你父皇將你抱來時,你還是個小糯米團子,沒想到……”
“母妃慎言,有什么話還是明日我去看您再說吧。”六皇子迅速打斷了麗妃娘娘的話,對著門外宮女示意了一眼,宮女就趕緊過來扶住了麗妃娘娘。
剛剛麗妃話里的“將你抱來”幾個字若是放在有心人眼中必然會掀起驚濤駭浪,好在在場的似乎只有六皇子身邊的人,和低著頭一直跪在地上的醫正大人。
麗妃被架出去的同時,醫正大人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六皇子鞠躬行禮后,就往皇上所在的后殿走去。
六皇子身邊的侍從走上前面,在六皇子身側壓低聲音說道“主子,醫正……”
“他是陛下之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侍從心領神會,退了下去。
六皇子一來,皇上這邊總算是沒有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的聲音傳出了,后宮難得清靜了一天。
而這樣的消息也早早的就傳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哦?”太后正拿著剪子修剪著內務府新送來的牡丹,一朵朵嬌艷欲滴地花兒撲凌凌地落在地上,讓一旁的人看著心疼。
太后放下剪子,由嬤嬤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問道。
“麗妃同他說了什么就被人架了出去?”
“當時殿內只有六皇子的人和醫正大人,旁人皆不知。”
太后點了點頭,沒想到這個平時不聲不響的六皇子如此果決,如此手段將一整個后宮的嬪妃都震懾得服服帖帖,倒是出人意料。
沒等太后吩咐,通報消息的人就退了下去。
太后沒發話,可不代表不怪罪,六皇子說了什么可還是要好好打探打探。
相比太后這平靜如水不動聲色的氛圍,麗妃娘娘那簡直是精彩不斷。
第二日六皇子果然如昨日所言,前去“探望”麗妃,倒是羨煞了許多妃位娘娘。
不過麗妃娘娘此刻的臉色卻并不如她們想的那般好看。
六皇子離去后,麗妃是癱坐在地上的。
她的貼身宮女心疼得扶了半天才將她扶起來,麗妃卻仍舊像是失了魂一般。
直到天都漸漸黑了,她的嘴中才忽然蹦出來一句話“他……他居然怨我。哈哈哈哈”
突兀而古怪地笑聲充斥著宮殿的每個角落,陰森森的,十分滲人。
貼身宮女擔憂地搖著她的手臂勸慰道“娘娘……娘娘您可別嚇奴婢啊,二皇子殿下還等著您救他啊。”
不知是這宮女的話安慰到了她的心,還是“二皇子殿下”幾個字重新燃起了她心中的斗志。
只見麗妃整了整鬢角垂下的碎發,笑著抬起了頭,眼珠中恢復了神采。“縱使我不是他親娘,可他也逃不脫要喊我一聲母妃!”
麗妃昂首挺胸走到了案幾前,從幾下抽出了幾張短小的紙,淅淅索索在紙上寫著什么,轉手就交了宮女。
宮女神情嚴肅地將小紙揣進了懷中,直到深夜,才來到后院一處破舊的柴房中。
過了不久,伴隨著“咯咯”一聲,幾只灰白的鴿子從柴房中飛出,直到消失在了宮墻外。
幾日后,這幾只灰白的小伙計,就停在了遠在肅寧的水師提督大人書房的窗臺上。
一雙和麗妃娘娘同樣的桃花眼里蹦出絲絲厲色,跳動著的是冰寒的殺氣。